醫生沉默一下。
「會不會是一種很難解釋的巧合?」
這個理由不能讓梵爾滿意,心中疑惑反而更多。她的事,大概世上無人能解。
回到公司,看見許荻留下的口訊;下班時他會來見地,期望能共晉晚餐。
梵爾為難也煩惱。不能拒絕他,更不能接受他,否則誤會更深,情況可能更莫名其妙。
只能向偉克求救。
「要我怎樣幫你呢?」偉克嘆息。「頂多來陪你,做其最不識相的大燈炮。我已不只一次的向許荻暗示,他完全不理。」
「不懂他,他明明知道一切。」她嘆息。
下班時,許荻果然來了,她不想外出,只能帶他回家,好在偉克十分夠義氣,早已等在那兒。
「嗨!」偉克裝著巧遇。「許荻也來了,我正想把菲佣燒的晚餐搬下來梵爾家,一個人進餐太寂寞。」
「女朋友呢?」梵爾開始有了笑容。
「回家陪母親哦。」偉克拍著許荻的肩。
「你不是預知我的菲佣做了好菜吧?」
「九姨婆——讓我來的。」許荻說。
他的神色很不開朗,千萬件心事壓在胸口般,給人一種不快樂的感覺。
「九姨婆?!」梵爾感到意外。
「她下樓問我,為甚麼你不再去我家。」許荻望著她。
「你並沒有邀請我。」她笑。
「你會去嗎?」許荻目不轉楮。
「周末的中午或下午。」她想也不想。她知道,那個時候少寧已在回程的飛機上,不可能打電話給她。
「中午我來接你——你們。」許荻看偉克,說得勉強。
「不要把我算上,周末有約。」偉克立刻大聲說︰「出海打魚,玩風帆。」
「其實——是九姨婆要見你。」許荻像在解釋什麼。「而且——周末他們不在。」
「他們——」偉克問。
「大哥和大嫂,今天他們飛去新加坡。」
梵爾沒說話。能不見何令玉,當然是上上大吉的事。她怕她胡纏。
電話裹,她並沒有把這約會告訴少寧,她不是凡事投訴的女人,甚至她沒說何令玉的糾纏。她不想在旅途上給他壓力。
周末,十—點半,許荻到來接她。她心情極好,不因九姨婆這奇怪的約會——她實在想不通她為甚麼會約自己。而是明天一早少寧就回到香港,闊別半月,他們又可見面。
想到能見到他,擁著他,心頭就發熱,那是心靈深處發出的喜悅,能產生光和熱。
又坐在許家的小客廳中,靜謐如故,只是沒見九姨婆。
「我們吃午餐。九姨婆會在下午茶時見你,她喜歡在玻璃長廊上看到你。」許荻說。
「又是意大利菜?」她故作輕松。
「不。地道上海菜。」許荻微笑。「我用爸爸名義請「上海總會」的大廚來做的。」
「只做我們的午餐?」她驚訝。
「難得一次,」許荻今天看來開朗多了,也許在自己家中,「我想把世界上一切最好的帶給你。」
「不必對我這麼好,我只是普通女人。」
「我喜歡並樂意這麼做。」他很固執。
很想更直接、更清楚的說明她與少寧的親密關系,看他的神色,又說不出口。
近來,很少看見他這麼寬容。
梵爾果然吃了一頓精致美味的上海菜,即使在上海,怕也吃不到這麼好的食物,就連一碟最普通的炒百葉,也清爽可口,與其他地方的不能同日而語。
「真是不同凡響,」她由衷的贊美。「大概是香港最頂尖的上海師傅。」
「不是「大概」,是肯定。」許荻說得稚氣。像個急于表功的孩子。、「九姨婆也吃同樣的菜。」
「不。師傅替她做齋菜素食,長年如此,她對食很挑剔。」
「這才是享受人生。」她說。
「你喜歡的話,我也可以替你安排,讓他們替你送到家裹。」
「不不不不不!」她一連說了五個「不」字。「我對食物不挑剔,很隨便,真的。」
「我讓師傅出來,你們見見面。」許荻吩咐女佣。不到兩分鐘,一位年約六十許,紅光滿面,微胖的男人滿面笑容的走出來。
「我是林德才,小姐——」師傅走到梵爾面前,笑容在一剎那間凍住,像個面具般的掛在臉上。
「林師傅。」許荻輕輕提醒。
「啊——小姐貴姓。」林師傅彷佛從夢中醒轉,面色改變得十分明顯。
「我是任梵爾,」她溫文爾稚的笑著。這個師傅怎麼見著她就失態呢?「真是太榮幸能吃到你的美味食物。」
「能替任小姐服務是我的光榮,」林師傅一時之間還回不了神。「任小姐——上海人?」
「不,不是。」她笑。
「對不起。」林師傅看許荻一眼。「二少爺,沒有事我回上海總會了。」
「好。」許荻站起來,他很有禮貌。「有甚麼事我讓管家通知你。」
「謝謝二少爺。」林師傅退下。臨走之前,還神色奇異的偷偷打量梵爾。
許荻很敏感,也把這事看在眼裹。他沒表示甚麼,神色卻不怎麼好。
梵爾總是大方爽朗,她並不介意,她想,林師傅一定把她當成許荻的女朋友,將來許家大屋的二少女乃,所以才多打量幾眼。
她的善心把每個人的行為動作當作善良。
「賊骨頭。」許荻忍不住低聲罵。
梵爾只淡然一笑。
「林師傅是上海名廚?」她搭訕。
「他爸爸是上海名廚,他只是家學淵源,媽媽說,他手藝不及他父親。」
「不能想像林老師傅是怎樣的高明絕頂。」
「我們這代都沒吃過,沒人知道。」許荻忽然想起甚麼。「林師傅脾氣很怪,他不喜歡的人,絕對不替他做菜。」
「藝術家脾氣。」她笑。
「很奇怪——他不喜歡少寧,」許荻說︰「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不是攻擊誰。但是少寧對他卻很好。」
「有這樣的事?」她笑。「大概大腦電波頻率不對。」
「他見到少寧就板起臉,我問他為甚麼,他也不知道,說不出原因。」
「老年人的偏見。」她不以為意。
午餐後,他們在偏听聊了一陣,移師玻璃陽光室,才坐定,就看見一身米白的九姨婆全身會發光似的慢慢走來。
「九姨婆提早下樓,」許荻壓低聲音,很自然的站起來。「為你。」
梵爾也情不自禁的站起來,對九姨婆,她覺得親切得不得了,好像好熟的朋友——雖然她們沒見見過幾次。
來到面前,九姨婆的視線長長久久的停在梵爾瞼上,想看穿看透她似的。
「你——真的姓任?」她問得奇怪又突然。
「是。九姨婆,」她下意識的伸手扶她,她輕輕的推開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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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只夢過一次?」
「不,不止一次,記不得了?」他沉在深深的回憶中。「那是初秋季節,我記得是吃柿子的時候,夢到你幾次,都是那樣子。後來就沒有再夢,我也淡忘,直到那天在許家見到你。」
「那——甚麼意思?」
「不知道。我不敢說,不敢問,有個感覺,若張揚出來就會失去你,」他的呼吸開始不穩定。「每想起可能失去你,我心好慌,好痛;好像世界末日,一切都會毀滅,會煙消雲散。我真的很害怕。」
「你一直沒有告訴我。」
「是不敢。」他深深吸一口氣,努力想讓自己平靜。「從來沒對任何女人緊張過,除了你。我的感覺是——失去你我會死。是真的死,上的,不是心死。」
「別講了,不可能這麼可怕。」
「剛才我想了很久很久,你的夢你的幻覺再加上我兒時的夢,加上九姨婆,阿才說的往事,是不是真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