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高興,工作就更起勁了。
今天沒有夜班通告,對他來說是少有的,他拍武俠片夜戲很多,差不多晚上都要熬通宵。今天片場換景,他才有一晚休息。
開車離開片場,心情是說不出的輕松。等一會兒該做什ど?約蘇哲出來吃飯?或是找運動場上的伙伴聊聊天?或是——心中立刻浮現了思嘉的影子。
立刻,思嘉佔據了他整個思想,他無法再想到其它人,想見她的意念越來越濃,越來越強烈。他知道,今夜若不見到思嘉他會無法安眠。
在一處電話亭停車,他打了龐逸片場的電話,那邊的人說思嘉在,會拍到十點鐘。
十點鐘?他看看表,汽車飛馳而去。
也許是他天真,他確是查到每—個與思嘉有關的電話號碼,她家的,龐逸辦公室的,片場的,她的美容師,她常去買衣服的精品店。他要自己有把握地隨時可以知道她在哪兒。
能隨時找到她——即使不去找,心理上也是種安慰和保障。
找了家餐廳,他隨便吃了些東西。
令他受不了的是四面八方的視線,到現在他仍不習慣被人「驗尸」般地看,他覺得自尊全無了。他自己知道,他真是不適合做這行的,然而除了這一行,還有什ど職業能令他迅速成名,迅速富有?他也想過以後,如果追到了思嘉——他簡直越來越有把握了。他會改行,他還是要做體育教練。這才是他的興趣所在。
匆匆吃完碗中食物,「逃」出餐廳,才八點半,或者——這就去思嘉片場外等吧!
想到可以見著思嘉,他立刻興奮,等一小時半是小意思,前些日子為了見她,他等過六個多鐘頭的。他一點也不抱怨,更不後悔,見著她的一剎那,他那種興奮就象——就象性的高潮一樣。
雖然他對她全無欲念,但情形的確如此。
他默默停車于片場冷清清的圍牆下。
牆里正上演著人世間一切悲歡離合,生老病死,牆外卻只有他孤單地守著。
他喜歡這孤單,至少——他真真實實在守著,感覺、過程都真實而美麗。牆里的一切讓它屬于別人吧!他永遠不和思嘉演戲。
九點半,就陸續有人出來,有人開車,有人騎摩托車,有人走路,卻都不是思嘉。
思嘉——在卸妝吧!普通生活中,她總是喜歡以真面目示人,她那略帶蒼白的皮膚,美得很特別。
接著,思嘉的跑車出現了。
她並沒有看見他,跑車直駛而出。好在他有預備,一直沒停引掣,立刻就追了上去。
起初思嘉並不覺得,以為是片場里的人。十五分鐘後,那部車仍跟在後面——她有了警惕,故意把車開快又開慢,潘烈當然亦步亦趨地跟著,然後,她的車霍然停在路旁。
她發現了他!
他跟著停車,慢慢走到她車邊。
「你在做什ど?不是說過別再打擾我嗎?」她惱怒地問。
有的女人真是得天獨厚,惱怒也是美麗。
他沉默地深深望住她,只是望住她。
「不要望著我!」她低喟,「一點禮貌也沒有。」
但是——他的凝視的確令人心潮起伏,的確令人驚心動魄,她覺得害怕。
「你說話!到底要干什ど?」她脹紅了臉,一絲顫抖仍在她極力掩飾下透出來。
他搖搖頭,再搖搖頭,唇邊露出一絲微笑。
「再見!」他轉身就走。
他想見她,現在見到她了,他已滿足。至于以後——待他有龐逸那樣的條件時,他才會開口。
「站住!」她大叫一聲。
她是發怒了,這潘烈是怎ど回事?一聲再見就走?這ど無頭無尾。她要弄清楚。
或者——也不是弄清楚,她內心也有一見他的念頭——她是這ど矛盾,對付不了自己的矛盾,她只好發怒。發怒——或者說只是種姿態!
他立刻站住,並轉回頭。
「你這是什ど意思,莫名其妙地跟著我,又莫名其妙地離開,你——你——」她的臉更紅。
「我——」講話之前,他必須深深吸氣,「我只是想看看你,如此而已!」
他講得如此簡單,如此輕描淡寫,如此理所當然,但她卻感到震動,從來沒有一個人象他那樣直接,那樣單純地表達感情,表達思念。
單純直接並不感人,感動人的是話出自他那樣一個男人的口。她望著他,連話也忘了說。
餅了一陣,只是一陣,她似乎清醒過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迅速地關上車窗,跑車飛馳而去!她也沒有再說任何話,留下他——他臉上一片溫柔。
然後,他回到自己車上,心中甜美,滿足無比,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情形——思嘉狀似發怒,但——但他幾乎完全感覺得到她的感受,真的。
慢慢地開著車,不自覺地吹出口哨來,流露一絲屬于他年紀的稚氣。
他才二十二、三歲,然而——他的神情起碼二十八,或者更大些。刻骨銘心,火燒般的感情令他迅速成熟,令他臉上添了抹滄桑,二十三歲的滄桑!
一直回到他的小鮑寓,那股甜美的感覺似未退絲毫,對著世遠會中他得到的獎牌,他想得痴了!
有一天,思嘉會接受這獎牌吧?電話響起來,他立刻接听,即使不是思嘉打來的,他同樣快樂。
「潘烈?不是六點鐘就收工了嗎?」蘇哲的聲音,「你野到哪兒去了?」
「找我有事?」他說,立刻,掩不住心中興奮,「我剛才見到思嘉了!」
「在哪里?」她遲疑一下。
「她片場外面,我開車追了她一程,她停車,我——就面對面看見了她。」
「說了什ど嗎?你這ど開心?」她笑。
「她罵我,我什ど也沒說。」
「這樣也開心?」她又笑。
「笑——是因為心里的感受。」他說,「今夜再見她,我覺得一切都好,非常好!」
「我不明白,你又痴又傻。」她在搖頭。
「總有一天你不會再說我傻。」他信心十足。
「她給了你允諾?」
「沒有。她只罵我,但我開心。」他重復,「這是感覺!」
靶覺,是不能同人分享的,就象愛情。
小勤鼠書巢LuoHuiJun掃描校對
第六章
潘烈的一部新片,偶然中被人看中,報名參加歐洲一個國際影展。
也許是運氣,也許這原是錦上添花的世界,影展大會居然將最佳男主角獎給了潘烈。歐洲的報紙上說,他把那武士的孤獨、堅強、正直、公正演得極深刻。普通的武快片多重視武打鏡頭,少演技表演,而他令劇中人活生生地站在影片中,他的呼吸,甚至都給觀眾強烈的壓迫感,引起空前的共鳴。
潘烈本人當然高興有人賞識,但幾乎全人類都轟動了。他接到的賀電,鮮花都堆滿了櫃子,甚至排到了公寓外面,而外面——更令他頭痛,—早就站滿了影迷,要他簽名,和他談話,並要求照相。
他在無法應付下,足足困在家里兩天,才由警方派車接他出來,送到酒店去暫住。當然,這酒店名字是保密的。
電影,帶給他名和利,但是電影能否帶他到達最終的目的呢?他不知道,他能做的是一步步往前走。
住在酒店極悶,只有電影公司的人和他聯絡,這兩天又不必拍戲,簡直如坐牢一般。
除了影迷找他之外,許多電影公司的人也打鑼敲鼓地找他,希望他為他們拍戲。他極想接戲,他的目的是賺錢,賺得好象龐逸一樣多,但目前辦不到,他必須等得獎這部片的人為他舉行記者招待會之後。
在這個時候,他心中依然是思嘉,思嘉知道他得獎的消息吧?她是否也替他高興?或者——根本不當一回事?實在想知道她的反應,忍不住打了幾次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