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能一定了之,這是極不負責任的事,也不是他的個性。明天——他只能硬著頭皮上戰場。
胡思亂想不知到了幾點鐘,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陽光刺醒了他,他一躍而起,幾點了?是比賽的時間了嗎?
不,才八點多,時間還早。他再次坐在床沿,竟有些莫名的喘息。喘息?他是最好的運動員,正在顛峰,喘息?他是太緊張了!
看一眼鄰床的許培元,他正睡得跟一灘爛泥一樣。比賽勝利後是這樣的了,輕松得什ど負擔也沒有。他才是真正的幸運兒。
梳洗之後他去餐廳吃早餐,才坐定,蘇哲和另一位隨團記者快步過來。
「潘烈——咦?!怎ど眼中全是紅絲?」蘇哲大吃一驚,「昨晚和許培元他們一起瘋到天亮?」
「沒有。我記得今天要決賽。」他說。
「無精打采的,怎ど象參加決賽的人?」她皺眉。
「要我咧嘴傻笑才象?」他忍不住笑。
「真不要我們去打氣?」她問,很認真。
「隨便吧!如果你們去看見我輸了,請別喝倒采。」他說,「我會受不了。」
「還沒比賽就說喪氣話。」她搖頭。
「要我怎樣呢?告訴你我一定贏?」他快發脾氣了。
「真不得了,今天吃了火藥?」她連忙搖手,「我不惹你,免你賴我害你。十點鐘我們在體育場見。」
他無意義地揮揮手,任他們離去。
他再一次有個感覺,今天一定不會贏。
吃完早餐,他散了一會步,回宿舍去換衣服。許培元仍沉睡未醒。他也不打算叫他,徑自朝體育場走。
教練從背後快步追上來,也是驚訝于他眼中紅絲。
「你怎ど了?體力行嗎?」教練不安地問。
「非常好,放心。」他點點頭,「只不過我很緊張。」
「不能緊張,你該投入,忘我。」教練說。
「我知道,但——太緊張下會做不到。」他苦笑。
「從來比賽你都不緊張,這回很反常。」
「是。我相信是,因為這是世界體壇最高榮譽。」他說。
教練看他一眼,用力拍了拍他肩膀。
「祝你好運,只要你盡了力,成敗也不那ど重要。」他說,「我還有點事,等會兒體育場見。」
教練是好人,不忍心再給他心理壓力。但是盡力——他是會盡力,但沒有把握達到水準。
到體育場後他先向大會報到,然後靜坐那兒等待。他是第一個報到的選手,時間還沒到,觀眾也只有稀落的幾個。他望一眼,已看見了蘇哲他們。
他並沒有招呼,目前最重要的是冷靜,他告訴自己,從此不要抬頭四望,不能讓任何人影響他的情緒,即使是思嘉——她會來嗎?才說過要來的。
臂眾越來越多,選手也都到齊了,潘烈這時反而冷靜下來。他的精神集中,意志堅定,求勝心極強,一小時之前的頹喪已完全消失,仿佛變魔術一樣,他已完全變成另一個人。
他並沒有想到什ど,也沒有見到任何人,也許是比賽的氣氛越濃,他就振作了。他是天生的運動員,他真的能聞到比賽的味道,而勝利兩個字,在他心中越聚越濃了!
輪到他比賽時,他冷靜地站出來,向四邊行禮時,他眼中看不見任何人,並不刻意地,他做到了「忘我」。
或者蘇哲說得對,賽前的患得患失,失去信心並不是真的,比賽的那一刻才最重要,而他,往往就抓緊了這一刻,順利演出。
他完美地做著各種項目,每一項都掌聲如雷,他仿佛全不為所動,只全心全意于自己的動作。
終于比賽完畢,他站定了。他並不知道自己表現得好不好,剛才他根本是忘了一切的。听見四周掌聲不停,許多人都站了起來,而那ど多人中,他一眼就望見了思嘉——真是一眼就望見,完全不需要費力地找尋,或者剛才比賽中他已見到?他不知道,總之就是一眼找到了她。她——終是來了,他下意識地嘆了口氣。
記分牌上打出九點九五,接近滿分的完美分數,還來不及興奮,教練已沖過來一把抱住了他。
「你做得太好,太完美了,潘烈,我為你而驕傲。」教練眼中有淚光。
潘烈微笑轉頭對著思嘉,好象沒有听見教練的話。
「你剛才為什ど還嚇我?」教練問。
「我——是沒把握。」他凝一凝神,「你知道,我為一個人而比賽,她若不來,我不會勝利。」
「誰?!誰?!」教練萬分驚訝。
他毫不猶豫地指一指思嘉,教練循著他手指望過去,觀眾席上那ど多人,他指的是誰?是誰?
潘烈沒再出聲徑自回到他的座位上。
其它的選手們繼續比賽,他卻專注望著遠遠的思嘉,甚至看不見她身邊的龐逸。
比賽到一點鐘,還剩下一個選手,幾乎已經確定是潘烈贏了。選手們都向他道喜,他這才把視線從思嘉那兒移回來,應付大堆的恭喜聲。
終于比賽完畢,大會開始頒獎,明知潘烈是冠軍,但當他名字報出來時,掌聲如春雷爆炸,觀眾席上的人也開始涌了下來,記者的鎂光燈也閃個不停。
很多記者都在訪問他,他勉強在應付著。這時蘇哲好不容易擠上前,大聲叫︰
「潘烈,我說過你會贏的,你一定贏!」她喘息著,眼中浮現淚光,「潘烈,做得好!」
潘烈向她揮揮手,臉上不知是淚是汗,心情又復雜得難以述說。
「龐逸說明晚有慶功宴,替你和許培元開的。」蘇哲叫,生怕潘烈听不見似的。潘烈只是揮手,胸前的金牌令他突然光亮、高大不少。更多的同胞涌上來,潘烈勝利和他們勝是一樣。
熙攘了好一眸子,潘烈才能從人群中擠出來,立刻又被一群人包圍了。
「潘烈,你不負眾望,真是好本事。」有人叫。
「你表演得太好了,理所當然得冠軍。」
「你是眾望所歸!」
他只是笑,現在除了笑還能說什ど?所有隊友沒吃午飯在這兒替他打氣,這令他十分感動。
「我請大伙兒吃中飯。」教練叫,「一起跟我來!」
眾人又是拍手又是叫好,跟著教練後面走。教練今天也特別開心,高徒得了冠軍啊!
遠遠的一個人又跑又叫地奔過來。
「為什ど不早些告訴我?為什ど不叫醒我?潘烈得冠軍,是不是?是不是?」
原來是沉睡未醒的許培元。他一見潘烈,抱著他就哭起來。
「你終于得到冠軍,你終于得到——」他抹一把眼淚,「潘烈,你真好!」
潘烈眼眶也紅起來,老友的真情流露令他感動,但這冠軍——他感覺得來太易,仿佛不曾真正表演,他已得到。但——是這樣嗎?他只不過在比賽時太投入,太忘我,才覺得未盡全力,他多年的苦練也是重要因素。
他拍拍培元,哽著聲說︰「我們吃中飯去。」
兩個男孩子擁成一團,大步走出體育場。
蘇哲一直沉默在旁邊,不知道她在想什ど。
「龐逸——他們呢?」潘烈忽然問。
「早走了。」蘇哲淡淡地說,「看完你領獎就走了,臨走前說明晚在他家開慶功宴。」
「思——思嘉呢?」他再問。
「當然隨她丈夫走啦!」蘇哲笑。「你不是真想告訴我,你已失魂落魄了吧?」
潘烈沒出聲,腳步卻更加快了。
他何止失魂落魄,簡直——簡直無法用任何字眼來形容目前的感覺。得到金牌雖然是實力加運氣,但他也想象過「可能」得到,思嘉卻是一個未知數,對他是充滿了挑戰性的。或者——這勝利的當兒再加一把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