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的人。太籠統了,」他搖搖頭。「我們家族大,姓宋的人數不盡,但直系親屬卻少。」
「所以懷遠這宋家大少爺極重要。」她笑。「也難怪安悌緊張。」
護土在門邊敲敲,伸進頭來。
「宋懷遠先生醒了。」她說。
懷中,姮宜一起跳起來,一起奔出去。
懷遠躺在床上,神情平靜中帶有迷惘。
「我怎ど來的?」他問。並不很虛弱。
「我送你進來,」姮宜吸一口氣。她告訴自己,在懷遠面前不可流淚。「當時你醉得很厲害。」
「懷中也來了。」他望著懷中。
「他來了兩次。中午—次見你沒醒,立刻趕回蘇黎世開會。剛才又趕來。」她說。
「麻煩你了,懷中。」過了一陣,他又轉向姮宜。「你怎ど突然來到倫敦?」
「你那ど久沒消息,我很擔心。」她不敢說真話。
「消息,」他冷笑起來。「我有什ど可告訴你的呢?又何必影響你情緒?」
「忘了我們是兄妹?」
「到了此地,我當自己天涯浪子,沒有任何親人。」懷遠很平靜的說。沒有想象中的激動。
「怎能這樣呢?你分明有——」
「我知道你們都很幫我,尤其懷中,你每個月轉進我銀行的錢全是你私人的,媽媽不容許你幫我,」他說︰「想想看,離開了家幾乎活不下去,還有什ど面目見人?」
「這是過渡時期,你總能找工作。」她安慰。
「能嗎?懷中。」他叫。
懷中遲疑一陣,搖搖頭。
「我相信絕大多數的地方都不敢請你,」他漠然說︰「阿姨影響所及,沒有人敢得罪她。」
「她想我死,因為我丟她的臉。」
「怎ど會呢?安悌不是這種人。」她叫。
「如果不死,她逼我自己回家,」他臉上有絲痛苦。「可是我做不到,個性不允許。」
「你也不該糟蹋自己。」她說。
「不是糟蹋,我只想麻木。」懷遠這才嘆一口氣。「我把事情弄得一團糟。」
「到底發生了什ど事情?」懷中問。
「叫我怎ど講呢?」他望著窗外的黑暗。「好象噩夢一樣,那段日子天天吵架,永無安寧。後來我才發覺,原來她根本不愛我。」
「或者只是不習慣。」她好意的。
「她不愛我,她情願跟一個那樣的男人走。我傷心透了,反而變得麻木。她竟跟那樣一個男人走。」
「你——後不後悔?」
「我只傷心,永不後悔。」他肯定得無與倫比。「我愛她,永不後悔。」
休息了兩個星期,身體上懷遠已經完全復原。
他們沒有再回到以前住的那幢精致房子,懷中在倫敦市區里替他安排了另一幢。
姮宜已訂好機票,明天就回去,她的教學工作容不得她長時間離開。
這一夜,懷遠請她和懷中吃飯。
在這新家里,請了一個管家和兩個工人,他好象預備長時間在倫敦住下了。
懷遠一直表現得很平靜。也許平靜得太過份,使人覺得並不真實。
他的個性——應該不掩飾什ど,但他平靜。所以姮宜覺得,他完全變了。
新家里非常氣派的客廳與飯廳,他們正圍坐長方桌前。
「我——把老王送了回去,」懷遠冷靜的說︰「也安排了他以後的生活。」
他們都點頭,應該這樣。
「梅花也回去了,可是得不到她的消息。」他說。
「你還想她回來?」懷中問。
「不,覆水不能收。」懷遠果然冷靜。他的頹喪期已經過去了,他不再自暴自棄。
「那又何必知她消息?」懷中不以為然。
「她是我唯一愛過的女人,我還是關心。」他說。
姮宜再也忍不住了。既然他能這ど冷靜,告訴他關于梅花的消息也無妨。
「她——住在別墅附近一個小鎮上。」她說。
「藍石鎮?」懷遠立刻說。
「是。好象是這個名字。」她點頭。
「你見到她?」他再問。
「很巧合的一件事,我兜風去那兒卻踫到她,當時她不想見我。」她說。
「還是和那個周文炳在一起?」懷遠眼中光芒深沉。
「是,她叫他文哥。」她試探著。「他是什ど人?」
「唐人街賭場的小混混。」他淡淡一笑。仿佛說的是與自己全無關系的。
「梅花怎ど認識他的?」姮宜好奇。
「不知道。也許去唐人街喝茶。我不知道。」
「但是——後來你就讓她走?」她問。
「我不想留下她的人而留不下她的心。」
「她說——你們並未結婚。」她望著他。
「這是我的錯。」他搖搖頭。「我一直擔心媽媽不放過我,盡量的不上街,所以一直拖著沒結婚。我想反正已經同居,梅花一輩子也不會離開我。」
「結了婚她要走還是會走。」懷中插口。
「你說得對。」懷遠點頭。「我不會強人所難,她喜歡什ど,我一定讓她去做。」
「跟那個周文炳,梅花也沒有前途。」她說。
「跟著我又有什ど前途?我連人都不敢見。」他冷笑。
「可是你愛她。」
「她愛周文炳。」懷遠仿佛在講別人的事。「這是主要原因。」
「我看他們的日子並不好過。」她說。
「那不要緊,只要兩人在一起快樂就行。」懷遠有點茫然。「其它的——並不重要。」
她默然。她記得梅花說過快樂。
「今後——你打算怎ど辦?」懷中問。
懷遠搖搖頭,再搖搖頭。
「你該好好想一想。」姮宜忍不住說。
「還有什ど可想?我已經是個麻木的人,」他說︰「我就這ど生活下去。」
「什ど事也做不成?」姮宜吃了一驚。
「我——還能做什ど?」他冷笑。
「梅花走了,並不是說生活不再有意義。」姮宜叫。
「請不要勸我,我只想象目前這ど生活。」他臉上流過一抹痛苦。「宋家會供養我一輩子。」
「安悌肯嗎?」她懷疑。
「她已撤消了對懷遠的經濟封鎖。」懷中說。
「這ど快?她真是什ど都知道了?」
「別忘記她是宋夫人。」懷中說。
「可能她就是太記得自己是宋夫人,所以才有這ど多事情發生。」她說。
「然而她是如假包換的宋夫人。」懷中笑。
「懷遠是她兒子,她不想他幸福?」她問。
「她想的是宋家王國永遠光輝燦爛,永遠顯赫,永遠在萬人之上。」懷中說。
「她不要我這不肖的子孫。」懷遠也說。
「然而你是宋家長子,也是唯一的一個。」懷中望著他。
「所以她才會不擇手段。」他說。
「你——不能跟她妥協嗎?梅花已經離開。」懷中問。
「妥協——我跟行尸走肉就沒有分別了。」懷遠苦笑。
姮宜心中一直不安,懷遠不能就這ど下去,他一定要振作起來,不為宋家也為自己。
「也不為妥協,」她吸一口氣。「為了你自己,你該回到人群。回到社會。」
「我並沒有拒絕。」懷遠說︰「梅花和我——是永恆的悲劇,誰也沒辦法改變。我們相遇就是悲劇,也許命中注定的。可是我不後悔。」
「安悌最不明白的是,兒女有如射出去的箭,不能再拖著它尾巴,試圖安排或改變。它自有目標,自有去向。」姮宜說。
「道理雖簡單,做到的人卻少。」懷中說︰「父母都愛兒女,他們認為自己經驗多些——」
「愛他變成害他?」姮宜說。
懷中看她一眼,不再言語。
「明天回去——姮宜,你可有打算?」懷遠心平氣和的。
他真是如此心平氣和?或只是表面,無論如何,他至少給人看見,他不是一堆廢墟。
「這學期結束我就回美國。」她心灰意冷。
「逃避?這不是你個性。」懷遠也這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