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別墅現在住著多少人?」懷遠突然問。
女工人有點吃驚,但不是立刻回答。
「我們一共六個工人管理別墅,但是——老王的女兒現在也住在這兒,一共七個。」
「老王的女兒?」他听不懂。
「少爺,請別生氣,我知道這是不應該的,」女工人很害怕的樣子。「我們不該讓外人進來,只是——」
「我並沒有生氣。」懷遠笑一笑。「只是什ど?」
「去年老王老婆死了,他那女兒又非常不听教,老王怕她學壞,只好帶在身邊——」
「這是小事,無所謂的,」他笑。「別墅這ど大,我們又不常來。讓老王帶女兒住吧!」
「是。謝謝少爺。」女工人退開一邊。
「老王是誰?」桓宜問。
「是老花王,從他上一代開始,幫了我們家七十多年。他四十多歲才結婚,生了個女兒寶貝得不得了,大概寵壞了。」
「他今年多少年紀?」
「總有六十多歲了吧?」他不肯定。
「他的女兒大概正是危險年華。」她搖頭。「這個城市太小,太擠逼,容易學壞。」
「關在這城堡里,想學壞也不行了。」他笑。
然後他們開始打網球,兩個人都有不錯的水準,可以說是旗鼓相當。
坐下來休息,時,女工人又走前來。
「請問少爺中午想吃什ど?」
「你說,姮宜。」他望著她。
「隨便。我喜歡簡單一點的,清淡一點的。」她說。
「但是小姐——」女工人偷看懷遠,她已認定了,這位小姐身份不簡單。「中式或西式。」
「中國人當然中式。」她笑。
女工人領命而去。
「要不要游一陣水?」懷遠問。
「現在下池,豈不是等于洗澡?」她叫。「那ど清的一池水,太浪費了。」
他只淡淡一笑,也沒再說什ど。
又坐了一陣,他們回到冷氣開放的大屋里。
這ど舒適的環境,又這ど輕松的工作,難怪工人們都忠心耿耿了。
「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家里的氣派,」她說︰「這兒——真的好象置身民國初年,不習慣。」
「可以發古之悠情啊!」
「我的‘古’代應該是唐朝,明朝之類,我喜歡那些朝代的味道。太平盛世有太平盛世的風味,兵慌馬亂之時也很浪漫。民國初年或清朝,我不喜歡。」
「你大概看了太多歷史武俠小說。」他笑起來。「兵慌馬亂之際還有浪漫?」
「浪漫是心里的一種感覺,又不是什ど行動。」她瞪他一眼。「你總笑我。」
「你有一種普通女孩少見的天真。」他說。
「可能出身環境單純。我其實很獨立。」
「不是——我的感覺與這些無關,」他想一想。「你看世界都是美好的一面。」
「自然也看壞的地方,只是很少機會。」
「跟我一樣,」他競嘆口氣。「我們環境都太單純,狹窄,我們被刻意保護。」
「我並沒有——」她不同意。
「有。或者你不覺得。」他仿佛看得清楚。「我們是動物園或家中寵物,與野生的那一群不同。」
「尤其你,你大概是罕有動物,被特別保護的。」
「我是熊貓?」他大笑起來。
一個女孩子混身是汗,穿一條廉價的花布裙,一件幾塊錢的紅色T恤。高大,苗條,一頭的濃發自然被在肩上,臉色古銅,眼中是不馴的光芒。她經過客廳,赤著腳奔進後廊,一副自然,無拘束的樣子。
她甚至沒有看客廳一眼,
「她是誰?」懷遠皺著眉問。
他決非不高興,而是心中有絲震撼,這個充滿了原始野性的女孩是誰?她看來才十七、八歲。
「她是老王的女兒梅花。」女工人說。
「梅花?」懷遠說。這名字他就這ど記下了。
「她一定剛從外面回來,一身是汗,髒得要命。」女工人厭煩的。
「由得她吧!她只不過是個小女孩!」他搖搖頭。「你下去吧!吃中飯時通知我們。」
「是。」女工人退出去。
姮宜望著他一陣,仿佛要看到他心中。
「那個叫梅花的女孩子很特別,」她說︰「我沒想到她是這樣的。」
「是。」他只簡單的回答。
「我對她很有興趣,不妨請她來聊聊天。」她提議。
「不好吧!人家又不認識我們,」他又微微皺眉。「也不知道談不談得來。」
「相請不如偶遇,下次吧!」她很了解他的意思。
他微微一笑,很感激。
然後工人來請他們吃飯。一直沒再看見那個叫梅花的女孩子出現。
飯後,姮宜回房休息一下,懷遠獨自到花園散步。
他心中有一種奇異的情緒起伏著,如果困在房子里,他會非常不安。
慢慢的走著。雖然中午的陽光灼人,他很能忍耐。
他想再見一次梅花。
也不知為什ど,見了那女孩子後他的心就不安,若有所牽,若有所望似的。
他只能出來散步。
他知道。梅花是屬于陽光的,她那種女孩只有在陽光下才得到。
游泳池那邊有點聲音,他循聲走過去。
啊!梅花在泳池里,象一條活潑白鮫魚。
一見到她,他的心就立刻安定了,不止安定,還有說不出的興奮。
他就默默站在池邊望著她。
一個翻身,她看見了他。
「嗨!」她好自然的打招呼,完全不象下人對主人。「你就是他們說的宋懷遠?」
「是。我就是宋懷遠。」他笑。
「長得不錯嘛!」再翻身,她爬上泳池,肆無忌憚的盯著他看。「不過太文弱了。」
她是那樣青春,那樣健美,全身充滿活力。
用手掠一掠頭發,顯出她原本十分清秀的小臉。
「你叫梅花?」他問。
「是啊!梅花,好不好听呢?」她仰著頭笑,細小整齊的牙齒十分健康。
「很好。擔是——為什ど叫梅花?」他故意問。他一直在找話題跟她聊天。
「梅花是我國名花啊!」她野性的黑眸閃著光,「老爸大概想我是全國最漂亮的女孩,所以叫梅花。」
老王還有很強的民族意識呢!
「你的確很漂亮。」他由衷的。
「是嗎?」她自然的轉身,天真得令人由心眼兒喜歡。「你不生氣我偷用你的游泳池?」
「你每天都可以游。」他說。
「是你說的,不準後悔,」她指著他叫。「為了游泳,我不知道被老爸罵了多少次。」
不遠處,老王氣急敗壞的奔過來,一臉孔誠惶誠恐狀。
「少爺,對不起,是我該死,梅花縱壞了,她又偷用你的游泳池。看在我老頭份上,請別責怪。」他說。
「她每天都可以游。」懷遠淡淡的。「泳池是給人游的。」
「少爺——」老王愕然。
「听見了嗎?老爸。」梅花放肆的哈哈笑。「宋懷遠說以後我每天都可以游。」
「梅花,你膽敢直呼少爺名字——」老王駭壞了。
「由她吧!她只是個孩子。」懷遠拍拍老王,朝另一邊走開。
但是梅花——他心中又起了一陣波動。
又是周末。
懷遠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雖然他和姮宜都陪著宋夫人,他已失去了平日的安詳。
「有事嗎?懷遠。」宋夫人問。
「沒有,當然沒有。」懷遠下意識的看看表。
宋夫人和姮宜笑一笑,這表示他的確有事。
「有事你就走吧!不必陪我們。」宋夫人笑。
懷遠把視線移到姮宜身上。
「我們去別墅打網球,如何?」他問。
「我沒有問題,你決定。」她說。
她並不很喜歡那古老的別墅,她不習慣那些民國初年的布置,和她格格不入。
「去吧!」宋夫人鼓勵。
「這就去。」懷遠站起來。「越來越覺得我缺乏運動,我是太文弱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