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璞玉說過同樣的話,那小家伙還真有見地,愷令自己都承認。
「但是他仍愛你,是吧?」
「我想應該是。」她說得無奈。「那個時候他狂追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是人家的太太,但他瘋了一樣去追。他向我承認,從來沒那麼狂烈的愛上一個人,他為那女人神魂顛倒,茶飯不思,弄得滿城風雨。」
「我想他是瘋了,怎能做這種事?那女人接受他嗎?」司烈問。
「不。人家根本不理他,他卻可以守在人家門口幾天幾夜,只為看那女人一眼。」她輕嘆。「我是個失敗的太大,管不住丈夫的心。」
「怎能怪你呢?是他與眾不同,他做這樣的事會遭社會非議,他沒想過?」
「為愛情他不顧一切,」她神往的。「世界上少有這樣的男人,為女人頭破血流,義無反顧,到哪里去找呢?這是他最吸引人之處。」
「你很愛他?」
「非常、非常愛。」她眼神如夢,飄向好遠好遠的天際。「我想——愛他,令我生命枯竭。」
「這不公平。」他憤憤不平。
「愛情里哪有公平這回事?你愛他,他就對你有一切權利,至有權不愛你。」
「不不,你這麼好,他怎麼可能不愛你?」
「事實上,我只是他家中的太太,他對我有義務和責任而已。」她的薄怨漸濃。
「你們為愛情而結婚?」
「肯定是。」她挺挺胸,十分驕傲。「我只為愛情而嫁,絕對不為其他。」
「變心的男人。」
「不要怪他,他對我一直不錯,雖然他的愛全部轉到那女人身上。」
「這樣的事太匪夷所思。」
「最可悲的是那女人始終對他不屑一顧,他——抑郁而終。」
「一個男人真會這樣?」他不能置信。愛情永遠不是男人的第一位。
「我親身經歷。」
「你一點也不怪他、恨他?」
「我愛他。」她垂下頭。一副無怨無悔。
「我想看看他的照片。」
她眉心漸漸聚攏,過一陣,搖搖頭。
「有機會時我給你看。」
司烈默默凝視愷一陣,心中感動更盛。這麼好的女人,那男人如此福薄。若換成他,他要全心全意、盡心盡力、無微不至的愛她。
他是愛她的,一直都是。
「這麼多年,你不會寂寞?」他清一下喉嚨。
「他死後我反而充實了,」她說得很怪。「至少,他常伴我身邊,再沒有其他女人的事令我擔驚受怕。」
「他常伴你身邊?」
「他的骨灰供在家里,」她指指樓上。「我靜修的小佛堂里。」
「你的感情——」他為難的說︰「你的愛令我感動,現代沒有你這樣的女人了。」
「我只是一個痴人、傻人,早該被淘汰。」
他多想說我也如你般又痴又傻,無論如何開不了口。
「畫展過後,你有什麼計劃?」
「沒有想過。也許去歐洲旅行。」
「我陪你。」他不經思索,立刻又覺不妥。「我是說我也有空,我們可結伴同行。」
她頗意外的望他一陣,搖頭。
「我習慣了一個人。不過非常感謝。」
「一個女士,你會有許多不便。」
「三十年,我不是這麼過了嗎?」她笑起來。好嫵媚,好有女人味。
他看呆了,心髒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動。
「愷令——」他張口結舌。
「遲了,回去休息吧。」她善解人意,經驗豐富,立刻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我——」
「什麼事明天說。明天我們一起午餐,帶璞玉一起來,我預備素菜。」
明顯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我能知道,那女人的下場如何?」他也聰明的轉開話題,不想弄僵。「我是指你丈夫——他迷戀的那女人?」
「听說已過世,很年輕,」她笑了笑。「也許終于被他痴心感動。」
「會嗎?是這樣嗎?」
「她是車禍死的。」愷令又笑一笑。「生前我沒見過她,死後我去看她最後一面。她並不很美,尤其在臉上有塊紫紅色的胎記,有半個巴掌那麼大,要用瑕疵膏來遮掩。」
他莫名其妙的心中一動。
「她姓什麼?她丈夫還在嗎?」司烈問。
「應該在。很特別的姓,我記得好清楚,他丈夫叫冷若水。」
「她自己呢?」
「不清楚。只听先夫常自言自語的念著阿愛。可能名字中有愛字。」
「我——回去,明天中午帶璞玉來。」
他當夜發了一些亂七八糟全無關連的夢。他夢到那個叫阿愛的女人,卻是面目模糊。又夢到愷令,愷令穿著婚紗站在那兒,身邊卻沒有新郎。他又夢到自己,夢到璞玉,他想去做什麼事,璞玉緊緊的拉著他,拖著他,說什麼也不肯放手。他在夢中听到一聲聲嘆息,悠長的、絕望的,就像以前那老夢中的嘆息聲一樣,面目模糊的阿愛突然變得清晰,竟是——竟是——佳兒。秦佳兒。
整個人從床上彈起,驚醒了。
夢境中的一切真令他苦惱極了,他也許沒有精神分裂,肯定的,他神經衰弱。他被莫名的夢糾纏了十幾年。
他就這麼怔仲的呆坐著直到天亮。
迫不及待的打電話給璞玉,約她中午一起到愷令家。
「抱歉,中午沒空。」她說︰「昨夜阿尊約了我,不能推。」
「又是他,他好像專門跟我作對。」他的不高興立刻表現出來。
「我們有點事情討論。你怎麼一直對他有成見呢?他是好人。」
「會不會因為他是好人,有一天你不聲不響的就跟他走?」他叫起來。
「公平一點。」她停一下才說︰「不能除你之處我再沒有一個其他朋友。」
他呆怔半響。
「抱歉,是我不對。」立刻說。
「最多午餐後我到愷令家找你。」
「我會等。」停一停,猶豫半晌。「有一件事引起我好奇,我想跟你一起做。」
「什麼事?為什麼要我?」
「有你在我絕對有信心。」他是認真的。
「看來不能不答應。」她笑。「如果真有前世今生,我前世一定欠你很多。」
「那麼——有關愷令前夫。」他說得突然。
「又關你什麼事?查什麼?人都死了二十年,你發神經。」
「不不不,你不知道。那男人為迷戀一個有夫之婦抑郁而終,那女人始終不理他,後來也車禍而死。她丈夫還在人間。」
「啊——」雖然意外,她卻不感興趣。「人家的是是非非情情愛愛,你為什麼查?愷令叫你去做的?」
「不——」他考慮一陣。「璞玉,有時候我覺得你像先知,許多事都能說中。」
「好。什麼事令我變先知?」
「你說過阿靈只不過是代替品,我現在覺得相當有道理。」
「你——肯承認?」她意外兼不置信。「你心里那個女人是董愷令。」
「相信是。」
「這樣就好,放馬過去追啊!還要我幫忙查什麼幾十年前的事呢?」
「我想沒有希望,她對亡夫一往倩深。」
「她說的,是不是?」她笑。「沒有試過怎知沒希望?我支持你。」
「弄僵之後怕朋友都不能做。」
「追董靈的勇氣呢?怎麼面對董愷令你就自動矮半截,像話嗎?」她極不以為然。
「不。我要先查以前的事,」他固執得像條牛。「你不幫忙我也單獨做。」
「唉。好吧,從哪里開始?」
「先找出那個叫冷若水的男人。」
「冷若水?冷若水教授?是他?你不知道他嗎?」璞玉叫。
「教授?很出名嗎?」
「經濟專家,深得海岸兩邊領導人重視,是重要顧問。」她吸一口氣。「你不看報紙的嗎?他一句話能使股市上下幾個價位。」
「這麼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