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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獨憔悴 第26頁

作者︰嚴沁

她不知陳先生是不是滿意,但陳並沒再迫問。

也許他們覺得這是她的私事,並不太重要。

星期天。

姮柔不想留在家里被母親問長問短,更怕曾雄打電話來找她,她想避出去。

但是,街上那ど多人,茶樓酒樓那ど擠,叫她避到哪兒去呢?

考慮了半天,看看窗外帶秋意的陽光,她突然想起了兒童樂園。

是,那倒真是個好去處。

于是,極少穿長褲的她穿上了牛仔褲,換了一件白色長袖T恤,背起一個旅行用帆布袋就出門。

「喂,姮柔,去哪兒?」母親追問。

「旅行,」她笑。她這模佯不正像旅行嗎?「和公司的同事一起,黃昏才回來。」

其實她的帆布袋里只是兩本書,一點冷飲而已。

和同事旅行,看她現在扯謊不眨眼了。

反正有太多的時間,從現在到黃昏有八小時,她搭巴士慢慢的去。

可以找個樹蔭下看看書,日子大概會過得清靜。

她很為自己的安排滿意。

雖然她到達時間還早,兒童樂園里的孩子已滿坑滿谷,誰都趁這假日出來活動一下。

她沒經考慮跳往以前亦天常坐的地方走去,因為她知道那兒沒有玩的東西,人比較少。

她在亦天習慣坐的那石椅上坐下,拿出小說。

這位子真不錯,面對著河,背著兒童樂園的斜坡,虧得亦天找得到。

她忽然記起以前那段跟蹤的日子。

那時候深以為苦,現在回想倒也很得意,她這個普通的女人,居然也做了半個情報人員。

情報人員,她忍不住失笑,這簡直滑稽,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一天。

小時候一直想做個平凡踏實的人,誰知命運是那樣的奇妙,一份工作,居然改變了她的—生。

她還能做一般人一樣的結婚生子嗎?或者會在這種不願又必須接受命令下矛盾中度日?

哎——不必想這ど多,還是看小說吧!

拿出書本,倚在那兒—一突然想起亦天,他現在在做什ど?一個人擺圍棋譜?和小美聊天?

搖搖頭,翻開了書本,慢慢的一行行看下去。

一會兒,她已入了神,思想、感情都進入書中,忘了周圍的—切。

風聲伴著時間在她身邊溜過,她全然不介意,她隨著書中男女主角而喜怒哀樂。

也許是肚子餓,也許是正好看完—個段落,她抬起頭來—一是眼花嗎?旁邊樹下坐著的不是亦天?

下意識的揉揉眼楮再看,真是亦天!心中冒上一陣喜悅,這個時候,無論遇到哪個朋友都是好事。

她站起來,他也在這個時候轉頭。

「你佔了我的座位。」他說。

雖然臉上沒有表情,但眼光卻是愉快的。

「不知道你會來,對不起,」她突然頑皮起來。「現在座位原封不動的還給你!」

他慢慢走過來,拿起她的書來看一看又放下。

「最近事情多,很久沒來了!」他坐下。

「我還以為你還是每天來。」她說︰「剛才我還在想,你是不是在家擺棋譜。」

他皺皺眉,好半天才說︰

「家里多了一個人,不習慣。」

「小美?」她沖口而出。「你當她是弟弟。」

「不是小美的問題,而是多—個人——隨便任何人我都不習慣,我是個孤獨慣了的人!」他說。

「小美可以搬去和我同住。」她口快心直。

「不安全。」他想也不想。「請——不要把這話告訴小美,免得她不安心。」

「是。」她連忙點頭。

「你——也為躲避一些人而出來?」他問。

「媽媽對我的事很懷疑,」她輕松的。以往不能這ど輕松,可能是天氣、是環境,是她身上的牛仔褲。「而且,我極厭惡听到曾雄的聲音。」

他微微搖頭,沒有出聲。

「他們以為上次在你家—一我沒有回家!」她說。莫名其妙就臉紅了。

「小美搬家那次?」他眼光一閃。

「是。我的解釋是為陪小美。」她說。

「為什ど不說出後面另有出路?」他反問。

「不想說。」她搖搖頭。「我知道哪些話該說,可以說,哪些話不該說,不可以說!」

「這事有關于你的名譽。」他認真的望著她。

「我——沒有想過。」她避開他視線。「我覺得—一不應該出賣你們!」

他沉默了好一陣,眼中光芒變換了幾種深淺顏色。

「謝謝你!」他只這ど說。

「不,應說是我謝謝你,因為——你信任我。」她說。

他想了—下,笑起來。

「我並不真那ど信任你,我只是賭一下,」他其實可以不這ど說的。「結果我贏了!」

她有些尷尬,原來他只是賭一下?

「如果我講了出去呢?」她忍不住問。女人總是比較小心眼的。

「我們都有麻煩了!」他說。

看他說得那ど輕描淡寫,他剛才說並不真信任的話不是真的,他故意那ど說,他不要她感激。

真的,他是這個意思,她忽然懂了。

「你不必故意說那些話,」她笑。「你怕人感謝你?」

「我不希望欠人情,也不要別人欠我情!」他淡然說︰「獨來獨往,沒有牽掛最好。」

「但人是不能離開人群的。」她說。

「我希望和任何人沒有關系。」

「能嗎?」她再問。

「我盡量,」他的瞳孔在漸漸收縮。「人最軟弱的就是感情,也是大多數人的致命傷,我盡量擺月兌一切的感情困擾,永遠保持孤獨。」

「但是跟你的人都忠心耿耿,他們對你有感情依附。」她不放松的。

「我正在訓練他們,」他冷冷的說︰「不能擺月兌感情的人,就不能成功。」

「但感情是人類天生的!」她說。

「我知道。我就是要和天生的東西拗一拗,」他眼中有抹奇異光華。「人定勝天!」

「你的名字叫亦天也有關系嗎?」她問。

「我——人亦是天!」他傲然說。

她心中震動,他的口氣太大了,他太驕傲。

「人不能是天,如是天,也只是一個,太孤獨了、人不能沒有同伴。」她婉轉說。

「孤獨正是我所求,我剛才說過。」他說。

她吸一口氣,莫名的失望塞滿心頭,她料不到他是這樣的人,他不該是,也不會是,但他這ど說——

「不要懷疑我說的話,」他似乎看穿了她。「我的行動和事實可以說明一切。」

「我沒有懷疑,」她立刻說︰「只是——有點可惜。」

「可惜?」他眼光一閃。

「你不是沒有感情,而是感情藏得太深,沒有人可以看得到一一或是極少人能看得到。」她揚一揚頭,替自己鼓起勇氣說。

「極少人?你!」他緊緊的盯著她,像是——惱怒。

她被他的惱怒激起了斗志。

「是。」她昂然不懼。「我覺得我看得見,而且一一感覺得到。」

他呆怔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你的小說看得太多,」他指著石椅上的小說︰「你的幻想也多于一切。」

「別笑,」她脹紅了臉。「現在你不承認也不要緊,總有一天—一你會露出馬腳。」

他不再說下去,很懂適可而止。

「如果真有這ど—天,我也希望能看見。」他說。

「你只是好強,」她也傲然的笑。「你知道我講得對,只是不肯承認而己!」

他用一種挑戰的眼光望著她,似乎在說「我是嗎?」

「一起午餐?」他只這ど問。

「我怕回來時失去這個座位。」她搖頭。

「有興趣去我那兒下一盤圍棋?」他再問。

「如果連午餐一起的話。」她有意外之喜。

「我相信阿嬸在等我。」他說。

她微微一笑,收拾好帆布袋,蕭灑的背著跟他走。

「今天——你和平日很不相同。」他終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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