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做什麼都有天份,包括做女強人!」他說。
「那可不一定,」她不以為然。「我的野心,我的征服世界絕對與你所說的女強人不同。我並不要坐高位,管很多人,我只是要做很多事。」
「做很多事,是什麼事?」他很感興趣。
每次提到這問題,他總會迫問。
「嗯——」她認真的想一想,「譬如孤兒院,老人院,又譬如幫助那些在火坑里的女人,或者——獨自到深山里,以我自己的能力建造一個屬于我的世界。」
他眼中光芒連閃。
「這麼說,原來你除了想做社會慈善工作外,你的思想—非常出世!」他點點頭。
「社會工作?出世?我是這樣的嗎?」她反問。
「這叫當局者迷。」他笑。「趕快辭職吧!去找一份社會慈善工作。」
「不能說辭就辭,我得賺錢養活自己,」她搖頭。「我一定得先找好工作!」
他點點頭。
「中學畢業後我就不用家里的錢了!」她說︰「我一直工作著維持自己!」
「在美國念書的人多半如此!」他說。
「你在那里念書的?」她問。
「小學在香港,中學在瑞士,大學則在英國。」他說。
「哦——你是劍橋或牛律的?」她問。
她覺得意外,他的身上、臉上都沒有英國學生的那份氣質。
「牛津。」他淡淡的。
「但是你不象,你比較象美國大學的學生,」她凝視她。「你比較活潑、開放,你沒有那份呆板和冷傲!」
「其實也不能一概而論,」他說︰「在英國的大學里也同樣有開放、活潑的人,只是數量少一點而己!」
「就算是錯覺吧!不過很多人都有這種錯覺,英國人是比較傲慢且難以接受的!」
「這是破落戶的特征,」他笑。「在歐洲常可看到一些落泊的王孫貴族,他們也是這樣的死要面子,明明自卑卻要擺出一副驕傲的樣子,看起來很可笑。」
「人就是這樣子的,總想撐場面,死要面子,」她也笑起來。「把悲哀可憐的一面留給自己看。」
「我不是!我給人看我的每一面,我不介意!」他說。
「我也是啊!有什麼關系呢?好的壞的總是我自己,我是不怕讓人看到的!」她說。
他點點頭,表示同意她的話。
「莊,我再問你一次,你別開玩笑。」她認真的。「你——真是獨身主義者?」
他猶豫了一下,是真的猶豫了一下。
「是!我是!」他慢慢說。
「我不明白,為什麼沒有任何女人能吸引你?能引起你的佔有欲呢?」她問。
「是——的。」他皺眉。「不要談這個沒趣的問題,講講——你以前的男朋友,你的初戀!」
「初戀?」她爽朗的笑。「就是那個中學男老師吧!其結果不過是鏡花水月,男老師結婚時,我以為世界毀滅了,他居然娶了個一點也不漂亮的女人!」
「他知道你在暗戀他嗎?」莊岩問。
「也許知道,」她聳聳肩。「我看他時的眼光是毫不保留的,而且一天到晚盯著他!」」
「然後呢?」他再問。
「念大學時的一個同學,美國人!」她說︰「其實我並不真正愛他,或者只是喜歡,我喜歡好家教的男孩,令人舒服,我最討厭漢有教養的!」
「是嗎?那男孩一定有好家世?」他說。
「還不錯,他父親是加州的參議員,還幾乎做了州長,當年是雷根總統的勁敵!」她說。
「後來為什麼分手?」他問。
「我想——大概是因為喜歡還不夠深,對不對?」她說。
「對——後來還有嗎?」他問。
「有,我的醫生。」她說︰「他比我大十五歲,我們並不太合得來,但他對我好得不得了,我被他感動了。」
「感動得幾乎下嫁?」他打趣。
「沒有這麼嚴重,」她仰起頭來笑,非常豪放的樣子。「我從沒考慮過要結婚,而且我不能夠適應醫生,我很怕他們身上的藥水味!」
「于是就不了了之?」他說。
「嗯!後來,我又遇到一個中國人,是台灣去美國留學的,他念太空科學,一個非常、非常優秀的人!」她說。
「哦——」他拖長了聲音。
「他是學者型,並不太重視感情,我欣賞這樣的人,而且——以前從來不曾和自己國家的人戀愛過,非常新鮮。」她說。然後神情有些變了,變得帳然若失。「不過——他不能接受我流浪的生活方式,我們只有分手。」
「你還很懷念他?」他眼光又閃一閃。
「當然。後來我發覺,我無法做他的情人,我們個性相差太遠,雖然我們是非常談得來的朋友,非常、非常談得來!」她說。
「他——現在在那里?」莊岩問。
「休斯頓太空中心,」她說︰「他沒有結婚。」
「為什麼?有原因嗎?」他問。
「他說——不能娶我,表示他不適合任何女性,」她搖搖頭,吸一口長氣。「他這輩子將不結婚。」
「那——豈不和我一樣?」莊岩笑起來,笑得非常特別。
「不同。你是根本封閉了感情,不接受任何異性,他卻不是,」她又搖頭。「他是曾經滄海!」
「他——愛你很深?」他臉色變了變。
「是吧!」她臉上又有悵然若失的表情。「我卻是一個自私的女人,不肯因為他而改變自己!」
「你愛他還不深。」他說。
「不——我發覺我是欣賞他,但不是愛,」她吸一口氣,又開朗了。「這一輩子,我還沒有真正愛過!」
「江浪呢?」他想一想,才慢慢說。
「他?江浪?」她忍不住炳哈大笑。「我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我從來不開玩笑的,我和他只有兄弟姐妹的感情,而他對我也一樣!不要想歪了。」
他沉默半晌,搖頭。
「你或許能肯定自己的感情,可是他——你怎麼知道他也是這樣?」他說。
她呆楞一下。
「莊,是不是他對你說過什麼?」
「他不曾對我說過什麼,不過我看得出來,真的,我看得出來,」莊岩是認真的。「他對你很特別!」
「特別?」她又笑。「因為我們是在特別的情形下認識的,你有了錯覺!」
「又是錯覺,」他笑。「世界上有那麼多事能令人產生錯覺嗎?我堅持我的看法!」
「隨你,不過我也堅持我的看法!」她正色的。
「好吧!我們就讓時間來替我們證明一切,好不好?」他輕松的站起來。「飯後的收拾工作該輪到我了吧!」
「我不堅持輪到我,」她笑得好真、好坦白。「我最怕飯後的工作,最怕!」
「好!從現在開始,由我來伺候你!」他把碗碟刀叉一起收進廚房。
「伺候?這是一句什麼話?」她呱呱叫。「人家是老婆老公互相伺候,兒女伺候父母,我和你是什麼關系?」
「朋友,」他從廚房伸出頭來,非常認真,非常誠懇的凝望她。「很好、很好的朋友!」
他連講了兩個「很好」,那神情又如此真誠,征世呆住了,突然之間,心中仿佛多了一些東西,非常美妙的一種感覺。
「莊——」她叫。
莊岩卻退回廚房,立刻,听見唏哩嘩啦的水聲,他開始工作了。
十分鐘之後,他出來了,還端出來水果和咖啡。
她心中一陣莫名其妙的心顫,有一種想逃的感覺。
「工作效率的確很高!」她努力裝作自然,卻做得不好。今晚——怎麼回事呢?
「休息半個小時,我們開船。」他凝望她。
「或者——不如回去吧!」她退縮了,也不明白自己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