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後悔得不得了,不該找嘯天的。放學後,寧兒在臥室里做功課,珠姐來請她听電話。
「寧兒,是我,諾宜。」諾宜興奮的聲音。「我和士軒在一起。」
「他出市區嗎?你們在哪里?」
「真的好感激呀,寧兒,還有雪曼阿姨。」
諾宜聲音里有淚意。「這是士軒一生中最大的事,是你們帶給他的。」
「我不明白,諾宜,什麼事?」
「我們在陳漢律師這兒,士軒剛簽了一份文件,接受基金會的一千萬資助擴建。」諾宜再說︰「事情成功得這麼快,士軒說他以為在做夢。真的謝謝你。」
「諾宜」寧兒驚訝極了,「你說士軒已經簽了文件?基金會的一千萬?」
「是。」諾宜說︰「士軒讓我問問你,可否立刻來你們家,他要向雪曼阿姨致謝。」
「你們當然可以來,只是」寧兒完全不懂。「我能跟陳漢講幾句話嗎?」
「簽完文件陳律師就趕著走了,他有重要的事。我們立刻來,寧兒。」諾宜收線。
寧兒呆呆地想了一陣。陳漢用了什麼方法籌到一千萬?
諾宜和士軒來得很快,那個全身書卷氣的古典美男對著雪曼和她激動得不得了,他的神情,他的語氣,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充滿了謝意,令人感受到他的絕對真誠。
雪曼和寧兒都很不習慣,很窘,她們並不希望得到這樣的回報,尤其是雪曼,她只是天真又誠心地想「做一點事」。
「看來這件事我們做對了。」士軒他們離開後雪曼愉快地說。
寧兒心中有事不敢多說什麼,那一千萬是怎麼湊成的?陳漢至少該告訴她。
她在深夜才找到陳漢。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擔心了整晚。」
「擔心?為什麼?」陳漢一頭霧水。
「我知道阿姨無法一次獨自拿出那麼多錢,你怎麼籌到的?」
「我籌?不是你邀何嘯天來合作的嗎?他昨天已經送來五百萬的支票。」陳漢說。
何嘯天。
寧兒快樂興奮地安下心來。何嘯天,他伸出友善的援手玉成了這件有意義的事。
何嘯天。
天還未亮,寧兒已整理好自己。她知道晨運時可以見到他,但她等不及,她一定要先見到,先向他致謝。
她開車到草莓坡何家。
她在門口等一陣,等穿著運動裝的父子開門出來,她才迎上去。
「寧兒!」父子兩個都驚異。
寧兒專注地凝望嘯天一陣,輕輕地吻一吻他的面頰,然後用力擁抱他。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我不能使你失望,是不是?」嘯天的微笑象天空第一線陽光。
「不是我,是那許多受益的孤苦老人,我替他們謝謝你。」寧兒在何哲的驚訝的眼光下放開嘯天,「太感謝了。」
「我是為你這‘感謝’兩個字嗎?」嘯天說。
「我曾經懊悔得半死,以為我做錯了,給你一個難題。」她說。
「放心。我是解難題的數學專家。」他笑。
寧兒用車載何哲父子回到陸家屋外,在途中她簡單把整件事告訴何哲,何哲雖感意外卻也高興,尤其嘯天把這件事交給他管。
「以後基金會就是你和寧兒的責任了。」
兩個年輕人都微笑,這件事對他們而言,或許有特殊的意義呢!
全身雪白的雪曼站在陸家花園外。
「嗨。」嘯天第一個下車。看見雪曼,他心中還是震動的,這個女人對他有永恆的吸引力。
「找不到寧兒,原來去接你們。」雪曼看嘯天又看何哲,她很含蓄。
「我去謝他,」寧兒把車停好,「老人院的基金他出了五百萬。」
「啊」雪曼顯然意外。這養尊處優活在象牙塔中的女人完全沒想過這件事,一千萬和五百萬,她真的沒有概念。
「陳漢告訴我的。」寧兒極聰明,她不提自己去找嘯天的事,只談陳漢。
「謝謝你。」雪曼看嘯天,臉突然紅起來。
「不不,不必謝」嘯天手足無措,那麼有經驗的他,在雪曼面前竟不能成言。
這的確是種奇異現象。
這天的晨運特別愉快,大家都特別起勁,基金會使他們互相之間仿佛有一種全新的,不同于以前的聯系。
在陸家花園分手時,嘯天突然說︰
「我有個提議,今天晚上」他略不安地偷看雪曼一眼。「我們不如慶祝一下。」
「好啊。」兩個年輕人雀躍。「怎麼慶祝?」
雪曼微笑著,完全沒有反對。
「我來安排。」嘯天被鼓舞著。
晚上,準七時,何氏父子穿戴整齊地來接雪曼和寧兒,把她們帶到近在咫尺的草莓坡家里。
沒有任何地方比在家中請客更具誠意。
何家的房子沒有陸家大,可能與男主人長年不住家中有關。這里布置十分精致,非常濃的歐陸味道,甚具品味。客廳、飯廳眼目所見之處,都有巨束白玫瑰,顯然是為今夜的小慶祝會特別預備的。
「可惜諾宜和姑姑不能來。」寧兒說。
「以後有機會,」何哲有點興奮,「我們可能會在基金會一起工作。」
「你會參與工作?」寧兒意外。
「出錢出力,我是後者。」他看嘯天一眼。
嘯天心情好得出奇,雪曼肯應邀而來他已喜出望外,尤其是他感覺到,她對他的態度改變,不再厭惡地拒他千里之外。
「這屋子誰設計布置的?」雪曼問。
「媽媽。」何哲沖口而出。「不,我是說許多歐洲古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
「是她。後來也添置了一些,我看到適合的就買下運回來。」嘯天大方地,「主要的是保存了原來設計的味道。」
「極有品味。」雪曼輕輕說。
「是。她是個極有品味的人。」嘯天點頭。
「對不起。」雪曼看他一眼,垂下頭。
的確,怎麼談起這樣的話題呢?
「不不,我不介意,」嘯天爽朗,「這輩子我做的錯事、對事不少,我都認。尤其感情上,我很管不住自己,尤其年輕時。」
「你現在看來很好。」寧兒笑。
「現在?看來是。我吸取教訓,年齡漸長不能再當小丑。」他看看雪曼。
雪曼的視線在那巨束白玫瑰里,仿佛完全沒有听見他的話。
他們享受了十分精美可口的晚餐。何家廚子做的好菜絕對不比任何一流食肆差,令寧兒、雪曼贊賞不已。
「跟了我們三十年的老人,」嘯天笑,「他把我們的胃口都寵壞了。」
「這是福氣。姑姑也有個會燒杭州菜的賓妹,好得不可思議。」寧兒的話比平日多。
「喜歡的話隨時來。」嘯天說︰「餐桌上有你們是我們的榮幸。」他看雪曼,雪曼只是含蓄地微笑。
餐後何哲帶寧兒去看電腦幾套新碟,很自然,大廳里只剩下雪曼和嘯天。
他凝望著她一陣,突然說︰
「我為我以前的態度鄭重道歉。」
「只是態度?」她在微笑。
「為一切。」他熱切起來。剛才還有的顧忌不安一掃而盡。
「謝謝你支持老人院基金。」她說。
「即使不是你們,有人找我的話我們也支持,這是回饋社會。」他由衷地。「我不懂主動去做,希望有人引路。」
「我們也是因緣際會,諾宜的關系才想到做這件事。」她說。
「我們是社會的既得利益者,應該為社會做一點正經事。」
「好象說教一樣。」她忍不住笑。
「不嚴肅我怕又唐突你。」
「你一直是這樣的嗎?」她望著他。
他不晌,只定定地凝視她。
「雪曼,我們以前見過,是不是?」
「若是見過,你不記得?」她反問。這是她心目中一直的懷疑。
「我是不記得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什麼場合,但我依稀記得這張臉,」他十分認真,「真的,就是你這張臉,我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