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甚麼,他很介意這些。
仍然是四個人,家杰有應酬。但飯後來了一個不速客——江心月。
那個弟婦。
一看那江心月,他就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個女人彷佛不該生在這個時代,她像二十年代大家庭中的奸狡分子,壞字寫在臉上似的。說起話來又虛偽、又作狀,像在演戲。
「我來給你們送燕窩,還特別買了金枕頭榴褳,是家儀愛吃的。」江心月笑得很夸張。
「不要這麼辛苦送來送去。」曼寧說,「我讓工人做也一樣。」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們對我這麼好。」她四周張望,「家杰又不在?」
「你有甚麼事?」
「沒有沒有。」江心月陪笑,把視線轉向傳宗,「這位少爺是家儀的男朋友吧。」
「是我的老師。」家儀叫,臉都漲紅了。
「對不起,對不起。」江心月又作揖又鞠躬,「大哥,我——有點小要求。」
希仁這才把臉轉向她,微微點頭。
「我——大哥,前些日子我跟人合作做些小生意,誰知道受騙了,血本無歸。」她露出一臉可憐相,她的表情轉變得真快。「我的生活都是靠大哥的,這一下子就慘了,我——我——」
「你蝕了多少?」希仁問。
江心月的眸子迅速在眼楮里轉著,似乎在考慮著數目。
「五十萬。」她狠狠的說了出來。
希仁和曼寧互看一眼,終于點頭。
「對普通人來說,五十萬不是小數且,這次我給你,希望下次別再做生意了,我每月給你的錢已足夠生活。」
「是是,這次教訓很大,以後也不敢了。」她一臉的誠惶誠恐。
「那個姓魏的還賭嗎?」希仁忍不住問。
江心月臉色大變,連忙說︰
「他早已戒睹,哪兒有那麼多錢讓他賭呢?早就不敢了。」
希仁回到書房,簽張支票出來交給她,她仿佛意猶未盡,仍坐在那兒。「這位老師是在公司做事嗎?我彷佛在哪兒見過你?或者——你像個明星,像——像——」
「在你眼里誰都像個明星。」家儀忍不住笑。江心月過分討好令人受不了。
「不不,這位老師真像明星。啊!如年輕時的周潤發,真的。」
這回連曼寧都笑起來。
「我和傳宗去看電影。」家儀站起來,她實在受不了江心月的那一套。
他們並沒有看電影,家儀帶他去游泳池。
「這個江心月貪得無厭,千方百計的向爸、螞咪和哥哥要錢,好像欠了她似的、媽咪說她剛買了幢房子,現在又說生意失敗。其實啊!全讓姓魏的賭輸了。」
「姓魏的是誰?」
「她的同居男人魏孝全,那男人一眼看去就像是電影里標準的壞人。」
「那和她不是天生一對?」
「也不知道叔叔是怎麼看上她的。據說她以前也有個兒子,很小的時候就夭折了。」
「也是可憐人,兒子丈夫相繼去世。」
「哎呀!她並不可憐,你不知道!」家儀自知失言,自動住口,「對下起,我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
傳宗輕拍她肩,只是微笑。
「你的女朋友叫甚麼名字?」
「李嘉文。」
「很漂亮?」
「很普通。」
「女強人?」
「上班族。」
「你喜歡她甚麼?」她忍不住問。
「我們很合得來,興趣相同。最重要的是找到一個能在人生道路上相扶助、相依靠的人,那種感覺很好。我只是普通人。」
「你絕對不普通!」她叫,「爸爸曾告訴媽咪,你有大將之材,他會重用你。」
「謝謝。希望他沒有看錯。」
「不能把自己看高一點?」
「評語是人家給的。」
「你這人——真的沒可能去波士頓?」她問。
「除非出差。」他只是開玩笑。
「那好辦——你知道哥哥最近在干甚麼嗎?我回香港見不了他十次。」她的話題一下子又在十萬八千里外。
「他有忙不完的公事。」
「媽咪不高興。有人告訴她說哥哥在外面認識了一位女明星。」家儀壓低了聲
音。
傳宗笑。
「有甚麼不對?」
「不許笑,你壞了。我們家是不允許娶這種人的,爸爸媽咪都很保守。」
「成見。女明星也是人,只要她本身好就行了。」
「有好的女明星嗎?」家儀仰高了頭。
「不要一竹竿打一船人,主觀太強並不好,要用點時間觀察和了解。」
「爸還不知道,否則會很生氣。」
「如果你將來認識一個男明星呢?」
「我不會。」她立刻斬釘截鐵的說,「我對自己有信心。」
「任何行業的人都有好和壞,相信我。」
「媽咪還說哥哥很怪,既不像爸也不像媽咪,更不像我,怪不得會做這種事。」
「公子配女明星,潮流興。」
「你刻薄。」
「我對嘉文提起了你。」
「她怎樣?會生氣嗎?妒忌嗎?」
「怎會呢?你是我們最可愛的小妹妹。」
「她真是這麼想?」她俏皮的。
他想一想,倒真不知道,嘉文並沒表示。
「她是個講道理的人。」他說,「她很明白我和你之間的友誼。」
「你自己呢?明白嗎?」她反問。
他呆怔一下,不懂。
「目前你可能只當我小妹妹,但你忘記了我會長大、成熟的,大家相差不遠。而且,我心裹是喜歡你的,很喜歡。」
傳宗大窘,完全沒想到她會這樣說。
「你將會遇到很多比我奸十倍百倍的人。」
「當然會。可是我仍喜歡你,從第一次看見你開始。爸和嫣咪都知道,他們也喜歡你,所以將來你會很麻煩。」
「家儀,請不要開玩笑。」
「我像開玩笑嗎?」她雖在笑,可是倒也認真和正經,「我在說真話。」
「你會為難我?」
「不會。但你將越來越發現我的好處和優點,你將難以取舍。」
「我是很固執的。」
「感情的事哦。」她揮一揮拳頭,「若真有那麼一天,你會怎樣?」
「我學賈寶玉,逃情去世。」
「沒出息。這是敢愛敢恨的年代,我不會讓你做和尚,記住我的話。」
家儀並未要求他送飛機。第二天她就飛往美國,聖誕節才回來。
她一走,傳宗立刻有松一口氣的感覺,也許只是無形,他過慣了無拘無束的生活。
再度投入繁忙的工作。
家杰讓他參加實際的地產工作,從計劃開始,每一部分和細節都讓他沾手。這是很令人奇怪的,他的職位沒理由涉及這些。
家杰不說,也不解釋。
這些工作令傳宗得到許多寶貴經驗,他能全面性地了解公司的全盤作業。原本他在公司中就像人體里的某個器官,現在他像血液一樣,貫穿全身,成了極重要的東西。
別的同事自然也覺得奇怪,他為何如此得寵?但他沉默踏實,工作效率一流,又不趨炎附勢,吹牛拍馬,卻也沒甚麼閑話。
他是個沒有侵略性的人,所以各人與他相處融洽。
重陽節,公眾假期,他約了嘉文到郊外走走,又致電冬姨,希望她一起出來玩
「冬姨嗎?你也放假?十點鐘我來接你,你先預備好。」他單方面說。
冬姨那邊只有啞啞的「嗯嗯」表示同意。
他很高興,冬姨並非常常願意跟他們一起出去,她似乎——只是似乎並不喜歡嘉文。
嘉文來到,他們一起去九龍城接冬姨。
冬姨在廚房忙著,並沒有預備奸跟他們出門的模樣。她表示自己弄奸了幾個菜,想留他們在這兒午餐。
傳宗從不拂逆她的意思,欣然答允。嘉文沒表示甚麼。
吃飯的時候,冬姨一直用手勢和傳宗談著。也許從小見慣,傳宗能明白她的意思。
「是。我還在公司做,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