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才能找到他?」
「交給我。」看見她的神情,男性氣概令他有一種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情緒,「我來替你打听。」
「找得到他嗎?能嗎?」
「香港不算大。」他心中迅速盤算,「我可以先到他的航空公司打听。」
「他也許離開公司。」
「我來辦。只怕有心人,你放心。」
素施的臉上一直沒平靜過,這消息對她的刺激太大,她一時承受不起。
「她怎麼會離開他?她怎麼會離開他?」她不停的問自己這句話。
「素施,我送你回家,今夜你不宜再工作。」他扶起她,全心全意的關懷與保護。她前所末有的順從。他帶她從側門出去。
一路上地出奇的沉默,原來總是落寞、煙霧迷漫的黑眸變得特別清澈,她在想事情,想得特別投入忘我,到了家門外也茫然不知。
「素施。」他輕輕提醒。
「啊──」她呆征一下,「凱文,你可否上樓陪我一會,我怕一個人。」
「義不容辭。」他大方的。
「我們可否──現在就開始找他?」她說。
※※※
靄文和康正從日本度假回來,他們在禁區門邊分手,各人坐上自己司機的車,分道揚鑣的回家。
靄文顯得春風滿臉,笑意盎然。她看來仍然那樣高貴美麗,一條最新的意大利雪紡長褲在她高挑的身上瀟灑自如,連大廈管理員都下意識地目不轉楮的盯看她,露出仰慕之色。
她是有這本事,即使不言不笑,沒有任何動作也能吸引天下男人。
回家立刻洗頭沖涼,心理上,她要洗去風塵僕僕的感覺。
她穿看雪白睡袍,吹乾了頭發,用橡皮圈圈住,就到露台上喝下午茶,獨自一個人。她能享受這份孤獨的安寧。
和康正在日本的三天是愉快的。他是個最體貼的情人,帶她去情調最好的夜總會、餐廳,甚至各人穿了牛仔褲在街邊喝一杯咖啡。她極享受那種感覺和氣氛。
和康正在一起是快樂的。喝一口薄荷茶,她嘴角露出微笑。
康正是她所認識的男人中最合她心意的一個。他有高尚的職業、富有、健康、獨身,最重要的是他有才氣,有藝術氣質,琴棋書晝樣樣皆能,皆精。對她又呵護體貼得無微不至。她知道他愛她,只是,他不會甘于永遠只面對一個女人,她極了解他。所以幾次他提起「不如讓我們在一起」時,她都不敢有反應。而且她也看得出,他說「不如讓我們在一起」時並非百分之一百誠意,有看至少三分之一的猶豫和半開玩笑。她完全沒有把握。
她不能忍受他們在一起後他還有女人。
她是張靄文,她丟不起這個臉。
泰把電話留話簿拿給她看,都是些不重要的電話,皮爾沒有打過來。皮爾這男人真「識做」,他不在時永不搔擾她,讓她有正常的社交生活。只有他要見她時,電話就會及時而至,讓她有準備。他是這樣對待他全世界的情婦吧?
她又打一個電話回公司。公司的運作正常,生意正常,這不用她掛心。
她自覺幸運,用的人都很能幫她。
正為自己加第二杯薄荷茶時,泰帶看素施匆匆進來。
「你這永不見陽光的女人,今日居然光天化日的出來了。」她笑。
「他似在香港。」才幾天工夫,她瘦了一圈,臉上竟然未施脂粉,有點失魂落
「慢慢來。誰?範倫?」
「凱文在LA踫到菱子,她說的。」
「她和範倫分開了?」靄文了解一切。
「大概是。菱子現在是個馬來亞富豪的小妾。」素施搖搖頭,「小妾。」
「怎麼說這兩個字?」
「吳凱文這麼說的。」素施也笑了,「菱子是個專迷惑男人的妖姬,她哪像小妾。」
「妖姬有七十二種變身,吳凱文看到的她自然是其中一種,像小妾也說不定。」
「但是我們仍然找不到他。」素施頹喪。
「香港小,但六百萬人中要藏一個人,那也並不困難。你別急。」
「我怎能不急,他現在怎樣?菱子的離開對他會是種打擊嗎?他受得了嗎?」
「你這蠢女人。」靄文搖頭,「先愛自己,否則沒人愛你。他受打擊是自作自受,明知菱子的為人。他該受這一劫。」
「靄文,他──他──」
「他那麼大一個男人,難道會尋死?」這方面,靄文瀟灑得多。
「不不不,我怕他墮落。」
靄文忍不住輕嘆。
「素施素施,你的心和你的外表是多麼不同!你那風情萬種的樣子,誰會相信你會對一個男人耿耿于懷,至死不愉!」
「我就是生壞了樣子,和菱子相反,」她坐下來,「誰都迷戀于菱子外表的冰清玉潔。」
「她是嗎?我看她的媚、她的婬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
「不要對她用這些字眼,」素施說,「範倫是真愛她,我們要公平。」
「所謂對她公平就是失去他。」
「現在我有機會,不是嗎?」
「不知道。」靄文十分冷靜,她慢條斯理的說,「沒有菱子並不一定代表就是你。」
素施呆住了,又是副失魂落魄狀。
「素施,」靄文忍不住說,「若再見範倫,你能否改變一下你的態度?否則他一眼看透你愛極了他,他會掉以輕心,不以為意的。」
「但是──我是愛極了他。」
「對其他男人你應付自如,為甚麼一到範倫面前就變白痴?」
「我不會假裝作狀,心里面的一切全在臉上。」
「你一定要改,否則見到他也沒用,一個男人不喜歡一個太容易得到的女人,你讓他費盡心思,吃盡苦頭他才有興趣。」
「是──這樣嗎?」
「喝杯茶,安定下來,」靄文笑,「好好化個妝,換件衣服,你不能這樣見人。」
「有他的消息我已六神無主,你又不在。」素施透一口長氣,「我就這樣過了兩天。」
「傻。」靄文輕輕吐出一個字,「這也是你最可愛之處。」
「你說可愛沒用,要他說。」素施固執。
「那你一定要改變態度。」
「但是,怎麼找到他呢?吳凱文行嗎?」
「別小看凱文,他認識人多,三教九流都有,可能他辦得到。」
「不知道——他現在是甚麼樣子?」她喃喃。
「他丑了,憔悴了,落魄了,你看見可能不認識他。」
「不會,只要是他,只要是他,我的感情永遠不變。」她叫。
靄文暗暗嘆一口氣,不再說甚麼。
執著于愛情的女人,注定吃苦受難。
凱文每天都打一個電話給素施,總是沒有甚麼進展,在香港要找一個人還真不容易。
「他在航空公司是停薪留職,同事們都不知道他的消息。」
「但是他在香港是不是?」素施急問。
「菱子這麼說就一定是真的。」
一星期之後,凱文忍無可忍的打電話找到菱子,很幸運,曾萬長不在。
「請你幫個大忙,你一定知道他的地址。」他開門見山的說。
菱子沉默一陣,低聲說了個清水灣的地址。
「不知道他還在不在那兒,一年了。」她說。
凱文大喜,立刻按地址找上門。
那兒都是些三四層樓的獨門獨院房子,就像新界所建的許多鄉村別墅一樣。
「沒有這個人。」新屋主是個魁偉的外國人,他搖看頭。
「他是飛機師,你們同行嗎?」凱文問。
「不。我在香港當龍虎武師。」外國人說。
凱文非常失望,不敢把這消息告訴素施,怕她再一次失望。
搬了房子,他會不會已搬離香港?飛機師,反正是四海為家的人。
凱文有點恨自己,不該把希望帶給素施,要她再承受一次失望。他該找到範倫時再通知她,他做事仍嫌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