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剛毅的下巴,緊抿的雙唇,黝黑深邃的雙眸、偉岸的身形下,有股渾然天成的氣勢與貴氣。然而一臉的森冷,卻令人打從心里頭泛起一股寒意。
這人,好冷漠!
芙顏瑟縮了下,不自覺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
仿佛意識到芙顏過度灼熱的凝視,與她那不自在、亟欲掙月兌開的舉動。只見那名男子,倏地拉緊韁繩心勒緊馬籠頭,停下馬來。
隨行的一隊人馬,也都因為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而同時勒馬停止前行。
芙顏愣愣地望著他躍下馬,並伸手扶她下馬,動作從開始直至結束,他始終未發一語。
「多謝……」芙顏羞澀且不自在地囁嚅著,聲若蚊蚋。
「下回小心點!」男子淡漠地道。
芙顏含羞帶怯,偷偷瞥了眼,眼前那氣宇軒昂的男子,只見他嘴唇掀掀合合,快速的說了幾句話。
芙顏從沒像現在這樣,渴望能再听見聲音。
盡避失聰多年的她,早已習慣用眼楮閱讀唇語,來彌補耳不能听的遺憾。
盡避在旁人看來,她與一般人無異,是個正常人。
卻沒人了解,她為這一切付出多少代價。
也沒人了解……她有多渴望听到聲音。
就算短短一刻也好。
她揣想著,那是怎麼樣的一個聲音?低沉、清亮、多情、或沉著?
想著、想著……芙顏不禁望著他,怔忡在原地。
宇文闕將懷中的女子放下地後,瞧也沒瞧她一眼。
依他的身份地位,要什麼女人沒有,最不屑一顧的便是這等鄉野村姑。只怕這會兒自己救她一命,待會她便想著以身相許,巴不得攀上他這個救命恩人。
此番出府尚未出城,連狩獵都還沒開始,就有人想自尋死路了!
匆匆一眼間,只見這衣衫襤褸的民間女子,莫名其妙的呆立在大道上,還差點慘死在他的馬蹄下。
瞧她年紀大致與自家妹子相仿,約莫十八九歲。救她,不過是自己一時慈悲心起,不忍一條無辜的生命就此消逝。
听她的聲音里,充滿少女情竇初開的嬌羞,令人感覺如沐春風般陶陶然。
沒有預期的,他轉頭對上女子期盼的凝望。
宇文闕猛地一震,驚詫的說不出話來。
這副容貌,簡直就是……她……長得真像……他不禁凝神注目——
想不到,民間亦有如此絕色的女子。
而且竟長得與「她」如此相像!
鼻間猶存方才懷抱著她的氣息,縈繞不散的處于馨香,似梔子花般沁人心脾,讓他不禁心神一蕩……
喚醒他腦海中僅存的片段記憶,溫軟,甚至是……背叛!
背叛……宇文闕的思緒一轉,臉色一沉。
「她」永遠都不可能對他,有著這樣的表情。宇文闕的眼眸陡地森冷起來。
包不可能同眼前這女子一樣,不勝嬌羞、眨也不眨地瞧著他。
是他奢求了!
他的心情突地轉壞,冷靜的臉龐倏地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全然沒了出游的興致。
「打道回府——」不顧芙顏熱切的眼神,他隨即翻身上馬,領著一行人馬絕塵而去。
隨著馬隊遠去,好半晌,市集圍觀的人群你一言、我一語聊了起來。
「那不是宸南王爺宇文闕嗎?」
滿臉麻子的大娘,對著身旁賣鴨蛋的小販詢問道。
「嘆,皇親國戚哪!大娘您是怎生識得他的?」
小販崇拜的眼光,讓長舌婦開啟話匣子來。「唉唷!我家姑媽的姨表舅的三叔公的孫子,在王府里頭當差,我一年前陪人送東西進府,跟他有過一面之緣。」得意洋洋的撂了話。
「喔……」隨著小販的應和聲,身旁眾人跟著點頭如搗蒜。
「那麼久的事,你怎麼記得那麼牢?」身旁另一個賣菜的胖大嬸涼涼的問道。
平日也不見這麻臉大娘記性好到哪兒,上回賒欠的菜錢,也從沒見她記得來還清。
麻臉大娘瞄了她一眼。嗤之以鼻。
「別說人家是王爺了,瞧他那身貴氣,哎喲喲,恐怕也沒人比得上。」歇了口氣,她繼續說道︰
「而且啊六年前他曾求皇帝賜婚、迎娶樓相之女,這件事當時還鬧得全京城沸沸湯湯,難不成你眼瞎耳聾了,這等大事竟一點都不知?」
輸人不輸陣!面對著麻臉大娘的蓄意挑釁,胖大嬸當然得全面應戰。
「當然知道!大伙兒都說樓相國的女兒,詩詞歌賦無所不通,琴棋書畫無所不曉,又長得國色天香、無比嬌艷。配上咱們宸南王爺,可說是郎才女貌各有所擅,只可惜天妒良緣,紅顏薄命,就在王爺凱旋歸來的當日,王妃竟然無故暴斃,這件事還驚動了皇帝大老爺。
而王爺從那日起,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听人說,他後來納了個花娘做妾,成天歌舞嬉鬧,要不便是出城狩獵,哪一次不是聲勢浩大……」話說得虛虛實實,似是而非。
「男兒應志在四方,怎能整日玩物喪志,鶯鶯燕燕,沉溺在兒女私情呢?」身旁賣字畫的窮酸書生,把閑話當了真,一臉正氣說道。
「才不是那個原因吧!」麻臉大娘趁著胖大嬸還在喘氣的時候,接著說︰「你忘啦!那件事過後沒多久,許是功高震主,王爺便被撤了兵馬大權,皇上還賜給他一座大宅邸,醇酒美人、珍禽異獸,說是要慰勞他勞苦功高,打退邊夷。」
「怎地?這樣不好嗎?」賣菜小販愣愣的听著,忍不住發問。
「我看哪!這其中必有緣故。依我瞧,準是皇帝大老爺,怕這宸南王爺奪了他的鋒頭,搶他江山,壞他百年基業。名為犒賞,實則是軟禁哪!」
「怎麼說?」呆頭愣腦的窮書生忍不住問道。
「奪了他兵馬大權,讓他無從作怪,也難怪王爺郁郁不得志,只能終日沉溺在溫柔鄉,無事可做!」
「說的也是……」結語一落,眾人也跟著議論紛紛。
「既然沒事了……那做生意啦……」
「走吧、走吧。」
仿佛因為沒有熱鬧可瞧了,身旁的人群一哄而散,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
當然這些事,一旁呆愣著的芙顏全然不知。
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的她,此刻思索著的,全是剛才那個,救了自己的男人——
他……是誰?
她有可能再見到他嗎?
一個個疑問硬在她心頭,卻找不到解答……
懷著滿月復心事的她,拾起剛剛掉落一地的東西。
突地,前方一個墨綠色的繡荷包,吸引住她全部的目光。她順手拾起了它。
這個墨綠色的荷包,做工精細,看得出荷包的質料極佳。
芙顏左右張望了下,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切。
打開荷包一瞧,里頭竟是個白玉指環。古樸的式樣,溫潤晶瑩的光澤與質地,就算是再怎麼不識貨的人,也看得出它的價格不菲。
這……一定是剛剛的大爺掉的。
那荷包上的紋飾,與剛剛那名卓爾不凡男子的披風,是同一款式。
天哪!這個東西可以賣多少銀兩啊!
她思忖著,若將這個指環據為己有,便有錢能醫治娘親的病了,還可以買補品幫她好好調養。
但……剛剛那好心的大爺,要是知道自個兒的東西掉了,一定很著急的。
「還是把這送還給他吧!」她喃喃自語。「可要怎麼樣才能找到他呢?」
萍水相逢的兩人,想再相見,簡直是痴人說夢。
不過……若是能再見他一面,該有多好啊!
想起男子的俊顏,與那不怒目威的狂傲氣質,芙顏的一顆芳心,忍不住又狂跳了起來。
正自凝思間,突然一個老婦急急走到芙顏面前,慌亂地道︰
「芙丫頭,你跑哪兒去了?你娘快不行了!還不快點回去瞧瞧,見見她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