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他忽然覺得讓君印回定國庵,對他或她都好……不然,他們只能等著,看誰先因為這場愛戀而毀滅……
「皇上,皇上……」張力恆察覺他的失神,輕聲開口喚醒他的神志。
他沒有回應張力恆的叫喚,反睨視著堂上一對對欲言又止的眼楮。深知大家想要他為昨天的事做個合理的解釋,只因他身為九五之尊,一言一行都該為天下萬民負責。
「皇上,昨晨……」一名將軍才不過提到昨晨二字,就已被昕岑駭人冷絕的眸光瞪得發不出話來。
「昨晨怎麼樣?」昕岑的聲音溫柔得可怕。
「昨晨邊關發生亂事,臣已先行處理,不……不知……皇上……您的意思……是……怎……」他用盡全力好不容易才說出本意,但最後的一句話幾乎斷不成文。
「我沒意見,你處理就行。」昕岑在簡短的指令後,再度睨看深入。
「有什麼話就快說,沒事上奏的話就退朝,別在這里浪費時間。」昕岑極不耐煩地,看著最有話想說的尚書令張力恆,等著接他出的招。
張力恆尚未開口,中堂黃大人已沖出來,激動地發表意見。
「皇上,臣以為那封姓女子,非殺不可。留她在宮中本已是個錯誤,她既無功無實祿,何以在寢宮中居住?就是皇後娘娘,也不得日日居于寢宮中,那名女子何以如此?還請皇上大公無私稟公處理,不要被那妖女給迷亂心志,給天下萬民一個交代。」
「听你這麼說,好像我不殺她,就是徇私不公了。」昕岑低聲道,卻予人更深的懼意。
「君印何罪之有,是我硬要留她在宮中,你們卻個個主張要殺她,我和她有什麼不同?你們怎麼不敢說要我自了殘生?」昕岑狂怒之余,向中堂憤然罵道。
「當然不同,皇上是九五之尊,那君印僅是名女尼,怎能相提並論?何況她狐媚皇上,令天下不安,罪該處死。」黃中堂聲聲激動地說道。
「黃大人所言差矣。封姑娘本已決定在明年春天在定國庵中出家,皇上也說了,是皇上強留封姑娘在宮中的。本來皇上執意如此,我們也不能說什麼,但今日發生這種事,我主張送封姑娘回定國庵。」張力恆一開口,廷中眾人皆愣了下。他原本是最主張將封君印處死之人,怎麼才短短月余,他就轉而支持將她送回定國庵呢?
因為張力恆發言,本在盛忍中的昕岑暫時緩下怒意,靜听起示人間的爭執。
銘徽的眼眸微微地眯了下,直責地聯想到張力恆在得知君印之名時,他那反常的表現,銘徽幾乎能確定,張力恆和君印定有特別的關系。
「張大人,您不是向來主張將那女子處死的嗎?怎麼這會兒又和老夫唱起反調。」黃中堂不悅地轉向張力恆,言語上還算客氣,臉色卻己氣得發青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開口處死閉口處死的,不是更不應該嗎?」
「你……」黃中堂還未答話,又有一名大臣站了出來。
「那封姓女子婬亂朝綱是不爭的事實,若她真是什麼真德女子,只該自行了斷,不該苟活于世上……
昕岑的眸子瞬間迸出憤極的光芒,似欲把發話者碎尸萬段。經他一瞪,發話者頓時什麼也說不出,只能呆立當場。
「人生何其長,若像你說的這樣,什麼事都來個自行了斷,那世上早就沒人存活了。還不如想法子改正先前的缺失,好好的為天下祈福。」張力恆悠然自得地說道,話中卻藏有深意。
「如果天下萬民無人為辜負責,豈不天下大亂了?」黃中堂再度說道。
「是啊——皇上,此女非殺不可,你要對天下蒼生有個交代。」眾臣乘機一涌向前,紛紛要他下旨賜死君印。
「皇上……」
「皇上……」
「住口!」昕岑極怒之下向朝臣吼道,渾厚的內力震得眾人耳中一陣嗚響。
「是要給天下一個交代,還是要給你們一個交代?交代我為什麼不肯讓你們的女兒進宮,讓你們得以因為女兒在朝中站穩腳,而跑去選了一個封君印。」只見昕岑憤然地舉起龍椅,在他們面前砸得四處飛散。
「這個皇帝我不做了!」說著他身形一閃,轉瞬間消失在眾人眼前。
而群臣驚懼于他的怒氣,只能靜默,大氣也不敢喘一口。若是再進言,只怕他說到做到。
君印獨自坐在小湖上的九曲亭,眯起雙眸享受著午後溫暖的陽光。
在昕岑走後,她恍惚惚地陷入昏迷狀態。只是依稀記得他來了幾次,太醫和宮女們整夜守著她。待她從昏沉轉回全然的清醒,已經是十余日後的事了。經過這些波折,她明白她已無力反抗什麼,只能試著把心挖空,什麼都不去想。
「小姐,明王爺想見您。說是有事想和您談談,您的意思是?」新來的宮女,沉穩地向君印埃了福身,輕聲述道。
打從她醒後,昕岑就在她身邊加派人手,她就算只是在寢宮旁散個步,都有十六、七個宮女相隨。且吩咐若沒有她的同意,任何人都見不到她。
「明王爺……」君印沉吟了一會兒,明王爺有什麼事想找她?
轉頭看向湖的另一邊,銘微小小的身影似乎也看著她,身形中帶著一貫的平和從容,令她心安。
「小姐?」宮女又喚了聲,將她從沉思中喚回。
「請明王爺來吧!」君印微微笑地說道,她對銘徽的印象相當不錯,覺得他是個彬彬有禮的人,況且他們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了……
「是。」宮女再度行禮後,才緩步離開。
她呆然地隨著宮女移動視線,而後又看著銘徽向此處移動。不知為何,她竟然覺得湖光水色都蒙上了一層灰霧。
「封姑娘,好久未見了。」銘徽朝著她自在一笑,從容不迫地先行坐下。「我吩咐人準備了些瓜果糕點,等會兒就會送來。」
說完,銘徽臉上仍帶著笑,只是看著君印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
「我雖不能理解你為什麼找我,但請直說無妨。」君印的口吻依然一如既往,「先喝茶吧,這是我托人從南方帶回來的好茶。」銘徽仍舊沒有開口的打算。
君印無奈,只好端起茶來,緩緩就口。入口時的苦澀,令君印不禁皺起眉來,幾乎吐出,卻又不想辜負銘徽的一番好意,她閉起眸子硬是喝了下去。茶方入月復,喉間即升起一股不可思議的甘甜。
「好喝嗎?這茶是盅好茶,但是世間少有人能忍著喝了,往往錯過了真正的好茶。」銘徽的語調平靜依然,眸中卻閃現著一種祈盼。」昕岑就像這盅茶,你若不喝下,怎知他的甘甜芬美?」
「將要出家的人,哪有資格喝這盅茶。」說著她將茶杯放回原位,語氣帶著微微的苦澀。她在定國庵過得好好的,為什麼昕岑就要來打擾她的平靜安和,只因他是帝王,就可為所欲為嗎?只要他喜歡,全族人的性命亦不算什麼!思及此,心底不禁泛上憤怒的思緒。
「你讓昕岑改變了很多。他剛登基時真是個冷酷邪惡的邪龍,甚至曾因故牽連誅殺了數百名官員,可是打從遇見你以後,他再不曾有過這樣的舉動。就連之前有人當朝要他殺了你以示天下,他也只是砸了一張椅子就罷。」銘徽沒有察覺君印的想法,溫柔地述道。
從銘徽淡然的笑容中不難想像,若是以往的昕岑,這椿事可不是只砸一張龍椅可以解決的!
而君印卻只是笑了笑,眼眸染上了傷愁,低聲道︰「我小時候是個活潑的孩子,常常跑到湖邊釣魚,玩得一身都是泥沙才回家,有一天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被送到定國庵。等我再大些時才知道,我的父母、親人全被皇上下旨誅殺了,而我要在定國庵中,用盡一生為他們償債。我這一生的結局,早已被人決定好了,有什麼資格談情說愛。」君印強自壓抑激動後的神情,語氣奇異地含著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