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陳峻極在被「挾持」上車的間隙抽空向呆如木雞的許慕華表達了應有的禮貌,然後車一溜青煙地揚長而去,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了。
汽車在行駛了兩公里後又停了下來,原因是車夫要指直已經打結的腸子。顧盼輝瞪著那個趴在方向盤上不知何時才能停止大笑的男人,不耐煩地翻了翻白眼,「你很糟糕,你知不知道?」語氣中充滿了責備。
「你……你是……指……我又利用你?」陳峻極抱著肚子問。好痛!
「誰指那個!反正我也被你利用得很習慣了!」顧盼輝甩了甩手,「你不斷地破壞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你本來是那種很酷的男人,就該擺出個酷的樣子。扮酷首要的一條就是不許笑。看看你笑得連下巴都快掉了!真的很過分!我還想讓你給我當一回模特畫一張肖像畫呢,現在卻什麼感覺也沒了!」這是她最在意,也最忿然的。
陳峻極這下子不笑了,而是張大了嘴巴,下巴徹底掉了下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這下變白痴了!」顧盼輝的臉垮得更厲害了,「不管你了!我要去看畫展了!」她開車門欲下。
「我陪你去!」陳峻極又發動汽車。
「你不是要去醫院嗎?干嗎陪我?」顧盼輝扭頭詫異地看他。
「有陳不染在,我去也是隱形人。而且爺爺說不定又要和我商量怎樣算計你呢!況且我也許久沒好好地看看畫展了。機會難得!」還有一個理由,就是和這個女人相處真的很愉快,即使是吵架。或許她不知道,他那樣的大笑、獻媚,甚至是撒嬌也只有她才有幸見識。因為在她的面前無需掩飾,可以毫無保留地做真實的陳峻極。
汽車終于平穩連續地行駛在街道上了,顧盼輝盯了半晌在開車的陳峻極又開口︰「其實那個女孩子和你還是很配的,我對她的印象不壞。你為什麼避瘟神一樣地避她呢?只是不想結婚?但是你也年近三十了吧!應該是考慮定下來的時候了,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忽然她睜大了眼楮,「是不是,你是……同性戀?」
汽車的軌跡又一次被打亂,「你胡說什麼?」陳峻極及時地控制了車的走向,「你才是同……我才不是!」
「不是就不是!你拿兩個人的小命出什麼氣?!」顧盼輝也叫著,「我發誓再也不坐你的車了!」
「再讓你靠近我的車我才是瘋了!」陳峻極給她叫回去,「我不喜歡她,就這麼簡單。雖然說夫妻應該是互補的理論不完全正確,但男女兩個版本的陳峻極送作堆卻肯定是場災難。我們在一起除了生意上的事還是生意上的事,我又不是和工作結婚。」
「哦。明白了!」顧盼輝很受教地點頭,「對于這件事的討論就到這里吧。注意開好你的車,我的命是很值錢的。」
※※※
這是一個油畫展,主要是風景畫。
「他的用色很大膽!」顧盼輝一邊欣賞,一邊評論著,「線條的勾勒也很有新意。你認為呢?」
身旁的陳峻極卻眉頭皺著,「我不這麼認為,很明顯的模仿痕跡。局限于一個小的圈子,完全沒有內涵!我不是很看好他,至少我不會買他的畫。」
彼盼輝輕輕地頷首,「還缺乏一種向上的朝氣,為什麼他們都要故作頹廢呢?」
「沒有生活歷練吧!或者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吧!結果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了。」陳峻極指著一幅枯枝殘葉道。
「你真夠刻薄的!」顧盼輝失笑。她的眼楮忽地盯到了另一幅畫上,「你的評價還為時過早,來看過這一幅再說!」
那是一個樹林的盡頭,深秋時節,樹葉幾乎落盡,僅余的幾片葉子也在寒冷的風中瑟瑟發抖。天空中是陰郁的烏雲,可以感覺得到冬天的第一場雪將至。整個的畫面應該是蕭瑟的晦暗的,但就在這一片的晦暗中卻讓人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生命力。道勁的樹干,向上的枝條。似乎是在向北風挑戰,無畏的氣勢令人折服。
「我收回我剛才所說的話︰」陳峻極也被震撼了,看了一下標價,有些遺憾地搖頭,「已經售出了!」
「這就是有錢人哪!我就不會有這種遺憾了,反正我也買不起!」顧盼輝幸災樂禍的情緒表露無遺。
「仇富心理!」陳峻極白了她一眼。
「他這幅畫的風格很接近希施金,同樣的題材,筆下同樣堅韌頑強的生命,就連色彩的運用和逼真的描繪也很相似。」顧盼輝又把話題拉回對于油畫的賞析上。
「但也不是全然模仿。所以這幅畫應該是畫展里最出色的一幅了。」陳峻極也點點頭,「你也喜歡希施金?很有研究的樣子。」
「是啊!他是我最喜歡的風景畫家。看他的風景畫真的是一種美的享受。憑借著他的畫你似乎可以領略到俄羅斯原始森林的全貌。高聳入雲的大樹,頑皮可愛的小熊,藍天,湖水,還有若有若無的晨霧……」
「如果再有人在你的耳邊朗誦普里什文的隨筆,那一切就真的完美了!」陳峻極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一棵筆直的白樺,樹頂上殘留著濃密的金色的葉片,從撤滿金幣樣白樺葉于茂密的小批樹叢中挺身向上生長。在藍天的背景上,風一吹過,這些葉子金光閃閃,似乎這不是樹,而是一位俊俏的婦人,盡避災難從四面八方包圍了她,而當她看到我,由于習慣,還是嫵媚地微笑,作出千姿百態。」
彼盼輝的目光緩慢地從油畫上轉到陳峻極的臉上,眼楮一眨不眨地與他的眼楮相對。
這一刻,一切似乎都靜止了。
沒有油畫,沒有低低的交談。顧盼輝的眼中只有那一雙猶如深潭般的眸子,伴隨著那魅惑的低吟,讓她有投身進去的沖動。
為何一個已經有了一個女兒的女人還會有如此清澈的眼波?沒有被世俗沾染,沒有被生活打壓後的麻木和愁苦,有的只是純真和樂天。明知這樣的對視會造成多大的尷尬,但他無法移開他的眼楮,甚至是無法移動他的腳步。胸口很痛,卻是一種很甜蜜而且陌生的痛。大約是被愛神之箭射中了的那種痛吧!也就是說,他愛上這個女人了。終于體會到愛情的滋味兒,在他活了二十九年後。
「同志!我可找到你了!」顧盼輝首先驚醒,忽然握住了陳峻極的手,熱情地搖著,借以掩飾自己的慌亂。
她搞怪的樣子讓陳峻極忍不住笑了,那種情感的暗流也消失不見。
「咱們對上暗號了!這個暗號可真夠長的。」她的手很軟,感覺很舒服。是的!我終于找到你了!
第七章
「老媽!」陳不染在語音呼叫不果的情況下,不得不加上了肢體語言。小腳丫踹踹媽媽的腿,音量也隨之加大了,「老媽!彼──盼──輝!」
「什麼?」顧盼輝嚇得跳了一下,扭頭見是自家的小妖女,「你想嚇死我啊?嚇死也就罷了,如果嚇出什麼病來,哪有那個閑錢去看醫生。」
「我叫了你十遍耶!我還以為要帶你去醫院看看是不是雙耳失聰呢!」失聰可比聾了文雅多了,陳不染暗自得意,「還好你沒有!只是精神太集中地想別的事情了。老媽!是不是得了二木田心病了?」她湊了上來。
「二木田心病?」顧盼輝腦筋一時反應不過來。
「笨!就是相思病了!」陳不染只好費心解釋著。笨真是天生的,再教育也是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