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峻極從不知道會有哪一種悲哀是以此種方式來表達,或者只有這種極致的悲哀。也從來沒有了解過會有這樣一種深沉的愛情。從這個角度來講,她死去的丈夫還是很幸福的。忽然間陳峻極竟然開始羨慕起那個死去的人了。
發泄過後的顧盼輝又平靜了下來,「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天真的不會塌下來。依你的年紀和生活經歷,你的表現有些反常!」現在的陳峻極看起來出奇地頹喪和軟弱,像個未經歷過風浪的毛頭小子。或者真的是個銀樣臘槍頭,怪不得連婚姻也要受制于人。
陳峻極听出了她的畫外音,苦笑了一下,「沒錯!我的骨子里是個軟弱的人。也的確連拒絕包辦婚姻的勇氣也沒有,還要我弟弟想個餿主意出來。我和弟弟從小到大是在爺爺的教育下長大的,天性使然,最終屹極的反骨讓他徹底擺月兌了爺爺的鉗制,而我徹底地成了爺爺的應聲蟲。沒有自己的思想,一切以爺爺的意志為意志。忽然間這個天就要塌了,就好比一條狗失去了主人,沒了效忠的機會,更無法搖尾乞憐了!很奇怪的論調吧?一個有可能出獄的囚犯對于外面的自由卻無限惶恐,巴不得在那個牢籠里囚禁一輩子。」
「可以理解。但你終將擺月兌這種束縛,也終將習慣這樣的自由。」顧盼輝站起又活動一下筋骨,寒氣還真不是普通的逼人。
陳峻極見狀月兌下了外套遞過去,「你穿上吧!」
「不用。我若著涼感冒無所謂,而你沒有感冒生病的權利!」顧盼輝搓搓雙手,很理智地拒絕了。
雖然知道她有理,但依然不想她凍得發抖,「我車里有件外衣。你在這里等我一會兒!」
沒多久,陳峻極跑了回來。不但拿來了外衣,還買了食物。把休閑外套披在顧盼輝的肩上,又遞過一個熱乎乎的烤紅薯,「沒想到這麼晚了居然還有這個賣。」他笑著剝開了一個,熱氣升騰,香氣撲鼻。
咬了一口,「唔、唔……好甜……不錯!」他口齒不清地邊吃邊贊。
彼盼輝有些好笑地看著這個衣飾光鮮的男人啃烤紅薯。原來他不過是個普通人,有著普通人的喜樂,有著普通人的軟弱。原是自己把他們這樣的人超人化了。她剝開紅薯,金黃的顏色果真誘人,入口齒頰留香,「難得有烤得如此香甜的紅薯!」她也不住地點頭。
「可惜你們家陳不染去睡了,錯過了一次享口福的機會!」陳峻極想起了那個小饞貓,不禁笑起來。
「千萬別說漏了嘴!否則會被她念上一個星期的!」絕不是危言聳听。顧盼輝十分正式地警告著。那個小妖女的饞嘴程度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連她這個當媽的也自愧弗如。
「能被那樣一個女兒念也是一種福氣。最少我的父母是這樣認為的!」陳峻極邊吃邊感嘆著,口氣中是一種羨慕。或許婚姻是一種束縛,但兒女呢?聯姻一方面是為了企業的加強合作,而最主要的是爺爺盼望著有陳氏血脈的小生命的誕生。但自己和弟弟年過三十也沒有哪個乖乖地戀愛、結婚、生子。也就難怪爺爺會包辦他的婚姻了。
「你感覺好一點兒了?」顧盼輝瞥了一眼他已經談笑自若的臉。還是這樣的他比較英俊,和自己的死鬼丈夫有得拼。只是他們的氣質是截然不同的,他弟弟的氣質更接近于賀豐。雖然現在比較流行他這樣的冰山帥哥,但自己更欣賞那種花型美男。
吃完最後一口紅薯,陳峻極心滿意足地點點頭,「謝謝!我們共勉吧!」又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哈!」顧盼輝撩了一下垂下的發絲,翻了個白眼。但也不想辯解什麼。或許真的是該共勉吧!
為什麼要翻白眼呢?陳峻極在心中哀嘆。完全破壞了她掠發時的柔媚。這個矛盾的女人,簡直是個千面女郎。時而粗魯,時而細致;一會兒野蠻,一會兒溫柔;剛剛還認為她是個沒長腦子的白痴,轉眼她又可以說出令你大跌眼鏡的睿智之語。女人真是謎,尤其是眼前這個。
手術是在凌晨的時候結束的。爺爺被推出了手術室。
「怎麼樣?」陳峻極奔上前,不明白提前結束手術意味著什麼。
「手術很成功!」醫生摘下口罩,點點頭,「如此的高齡,簡直是個奇跡了!病人的意志力起了非常關鍵的作用。」
「上帝保佑!」陳峻極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地了,「謝謝!太感謝你們了!」
「應該的!何況陳老先生還為我們捐贈了這麼多先進設備。」身為副院長的主治醫生轉頭向依然處于麻醉狀態的病人,「但後期護理也是相當重要的,還沒度過危險期。」
「我知道!一定會全力配合醫院的工作!」看著平平安安地從手術室出來的爺爺,陳峻極心里直叫「上帝保佑」!
送爺爺進了加護病房,安頓好一切,陳峻極才又走出來。
彼盼輝已經站在了門口,「恭喜!運氣不錯!我是否可以帶陳不染走了?」
「恐怕不行。爺爺蘇醒之後或許頭一眼就是找這個假曾孫女。這個他原以為的私生女現在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經不同了。」
「老天!」顧盼輝拍著她光潔的額頭,又翻了一個很丑的白眼,「真的成了一出肥皂劇!咱們是否把導演搬來救場?迅速的,我實在是沒有演戲的天分。很彎扭也很累。」她一個勁地打恭求饒。
「二寶出外景,我聯系不上。而且就是他也無法控制劇情的發展了。」陳峻極攤手,「為今之計也只能等我爺爺的病情大好了,才能公開事情的真相!」
「何時?訂個撤退的時間表!一個月?兩個月?」顧明輝不耐煩了,她真的受夠了!
「你急著改嫁啊?」陳峻極也不爽了!口氣沖得很。
「是啊!怎樣?」顧盼輝瞪著她的大眼,氣勢一點也不弱,在二人交手的記錄中她是絕對的勝者。
「那你就把結婚計劃先擱置吧!否則我婚禮上的一幕又會重演的。這次絕對是兩個小男孩抱你的婚紗叫你媽媽!」陳峻極笑著威脅。
彼盼輝也笑了,劍拔弩張的氣氛消失了,「你弟弟是把我拉上賊船了,這單生意虧大了!我認栽,今後陳大經理指哪兒我打哪兒。不敢再有半句怨言,只要你別說到做到就行了!你該體諒一個領著個拖油瓶的媳婦開始第二春不容易。」
「你真的要結婚嗎?」陳峻極半真半假地問著,這個有可能發生的事實讓他非常不舒服。難得有這麼個完全讓他放松的談話對象,不必斯文,不必多禮,那感覺倒像是多年的朋友。
「就算是真的也不敢承認啊!你真是牙痕必報!」顧盼輝笑著搖頭,又順手給了他一拳,熟捻得很,「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連陳不染都有了!你還在懷疑我是不是男人?」陳峻極很無辜地湊上前,暖昧又無賴!但絕不是下流。
「行!我怕了你了!你離我遠些,不用太遠,只要不在我雙眼一點五的火力射程範圍內就行了!」原來冰山融化就是這樣子。她領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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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老太爺蘇醒的時候如他所願地第一眼看見了那雙靈活異常甚至是有些狡默的亮眼楮和那張生動的小臉。
四只眼楮相對了一會兒。小的開口,是極其羨慕的口氣︰「真棒!可以睡那麼久也沒有人揪你起床。不像我,還要去課堂上補覺。當大人就是好!」根本就沒睡飽的陳不染又打了個哈欠。當然了,對于陳不染來講,美食與睡眠永遠也不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