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在族里,娘是以破空之音來告訴你一件事。」
不是來帶她回去的,不是要讓她離他遠點。鐵靳泄氣的擰眉坐上椅子。
「族里發生了一些事,娘要你自己決定是回來幫你爹,或是留在童家。」
「族里發生什麼事?爹怎麼了?」娘無頭緒的說辭,挑起她無限的恐懼。
「娘下面要說的話是瞞著你爹告訴你的,這事對你來說有很大的危險性,不論你回或不回,娘都支持你的選擇。這幾年,族中有人企圖……」
事情听來非常嚴重。鐵靳理理被童倉堤打亂的思緒,集中精神聆听由娘口中吐出的驚人故事。
◇◇◇
「你再說一次!」大廳上,童重吉一邊安撫癱軟在椅子上的老伴,一邊瞪大了眼,難以消化從兒子口中吐出的話。
兒子說為了那該死的搶官銀案,要出遠門到京城去!
童家延續香火的唯一子嗣再一次要離家了。「要去多久?」童重吉臭著一張臉問。
「少說有半載,也可能一年。」
「不行。」這個不孝子,一出門就是一年半載。「兒啊!你近而立之年,街坊鄰居與你年紀相當的,早就成家立業,兒女成群了,然而你……唉!」
童重吉想起十四年前,兒子因天生身子骨不好,他用盡珍貴補品,只望改善兒子的體質,可兒子的身子卻對上好的補品完全吸收不了。當他在束手無策、絕望的準備為兒子辦後事,鐵靳的父親──鐵翱及時出現。
他說有位絕世高人可以幫助兒子,讓阿堤能像常人一樣蹦蹦跳跳,但高人隱居在人煙罕至的深山中,不問世事多年,想要有求于他,必須曾是有恩于他的人,拿著恩人的信物上門。這樣的高人童家說什麼也不可能請得到,童重吉在听完鐵靳父親的話後,心由原本的浮上希望跌入失望。
不知是不是阿堤八字好,福大命大,鐵靳的爹下頭要說的話,讓童重吉又驚又喜的再度燃起希望。
他說他曉得高人所居之地,並和此高人有過一面之緣,可由他帶阿堤尋訪請求此人,但有個條件。這等好機運,別說一個條件,就是十個百個,童重吉說什麼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于是他一口答允鐵翱將兒子鐵靳寄托在童家,直到他來接。
他留下雖年幼卻很懂事、善解人意的鐵靳,並約定好一年後回來帶阿堤去找高人。
一年後他依約帶走兒子,留下不舍獨子的兩老天天盼著兒子早日回來。
六年前,好不容易讓他們兩老盼回了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兒子。
這個由鬼門關繞一圈回來的兒子也因沒了纏身的宿疾,性情轉為開朗,而且是那種過了頭的開朗,仿佛他有九條命死不完似的,著實讓人擔心。
擔心他一天到晚隨著縣太爺東奔西跑,不顧自身安危。擔心他在外的風流事會影響名聲,別人家會不願將女兒嫁入童家。如今兒子竟又要離家出遠門,為了件不干他事的案子上京城。「要去可以,先辦好你的終身大事。」童重吉神色一凜地回道。
又來了!「老爹啊!可不可以不要提這檔事?」讓人听了生煩,听久生厭。童倉堤蹙眉瞪眼地望著父親。
「不可能。我會提,提到你娶了媳婦進門那一刻,提到我和你娘兩腿一伸,進了棺木那一刻。」有時他還真有點想念病榻上的乖兒子。
「老爺,少說一句吧!」童氏不舍兒子要出遠門,但她已較先前兒子提出時能面對了。
反正口已說干勸累,她看破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成年的兒子從回家以來,對他們兩老的小小期盼壓根兒不放在心上。
「是啊!老爹,娶妻這等事是隨緣的,可遇不可求。你老人家就甭操心了。」有娘撐腰,童倉堤理直氣壯了。
「夫人,我正借機勸兒子,你怎淨扯我後腿?」
「我哪是扯你後腿?你想想,兒子自從回來後,咱們軟的、硬的都施過,他有屈服听進去嗎?」
「是沒有。但那不代表咱們就任由他胡來、為所欲為。」
童家兩老忘了原先的目的,相互斗起嘴來。童倉堤輕松自在的盤腿坐在太師椅上,邊品茶邊看著家中二寶你來我往的為他的事拌嘴。
「干爹、干娘都在這兒啊!」接到親娘傳來的訊息,鐵靳匆匆忙忙奔出房門,預備向童家兩老辭別。
「你也來看熱鬧啊!噓──要看熱鬧,不要出聲。」瞧見來者是鐵靳,童倉堤頑皮的對她眨眨眼,低聲說道。
沒想到剛才才躲開了他,現在又于大廳上和他踫個正著,鐵靳頓感挫敗地嘆口氣,故意裝作沒瞧見他。
「來來來,要不要喝茶?」擋在鐵靳身前,童倉堤厚顏的不顧她的不理不睬,送上自己喝了兩口的茶。
臭阿堤,喝過的茶竟拿給她喝!
瞪著他手上的杯子,她想起那一幕。「沒一刻正經,懶得理你。」
「你終于看我啦!」視他如瘟神的鐵靳與自己對上眼,童倉堤有說不出的欣喜,馬上以十足誠摯的眼神求情。
啊?!他干嘛用深邃黑亮的眼楮盯著她不放?慌亂的鐵靳移開視線,直接走到童家兩老中間。「干爹、干娘,我有一事要和你們說。」她神情肅穆,語氣凝重。
又避開他了!童倉堤頹唐的垮下肩。
鐵靳清清喉嚨後說︰「家中請人捎來口信,要孩兒即刻回鄉。」娘訴說族中的亂象,讓身為族長之女的她能自私的待在此處,不回去幫爹嗎?
什麼口信,這些天衙門沒大案,他留守家中,沒上牡丹那兒,根本未曾看過有生人上門啊!
般什麼嘛!兒子剛提出要出遠門,干兒子又說要回鄉了,難不成府里真要留他們兩個孤單老人干瞪眼!「我說靳兒呀,你爹可有說何時回去?」
「愈快愈好。」早一日回去,她便能早一天陪著爹娘渡過難關。
「呃!」人家親生爹上門要人了,他能霸著不放人嗎?童重吉失望的說道︰「那回鄉之後會馬上再回這個家嗎?」
會回來嗎?此去凶險不明,她不能給答案,也給不起。鐵靳抱歉的戚然一笑。
鐵靳不太對勁。
除了這些天和他的不對盤外,現下的鐵靳眼底有決然赴義的神色,字字帶著訣別的意味。「鐵伯父為何急著喚你回去?」
「這……」
「這麼難說出口?或者是你不想待在這個家,所以胡編個伯父要你回去的理由?」童倉堤收了平時的吊兒郎當,眼光銳利的出聲咄咄逼問。
臭童倉堤,沒事找碴也不看時機,拿審案的鬼樣兒問話,她可沒閑情逸致和他鬧。「孩兒想盡快回去。」鐵靳徑自望著上座的童家兩老,等待他們的答允。
不回答他,一定有問題。
認識鐵靳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會不清楚鐵靳的個性嗎?
難道說是在牡丹那兒發生的事,讓鐵靳要離開這里?「十幾年未回家,是該回去盡點為人子的孝道。好久未見鐵伯父、鐵伯母,我也該去拜訪他們。不如這樣,這趟就由我陪你回鄉。」管他官銀不官銀,他不許鐵靳不清不楚的從童家離開。
什麼?!阿堤想做什麼?鐵靳無法置信的盯著他。
「好,如此甚好。靳兒,阿堤就陪你回鄉,也順便代我們兩老向你父母問聲好。」兒子不去京城,他哪有不舉雙手贊成的?
童家兩老贊成,她可不贊成。
這趟回去,她都備感危機重重,哪還會將外族人牽扯進去?尤其童家人雖不是她的血親,卻有養育之恩,她不希望為了自己的事,使得童家唯一的血脈──阿堤陷入危境。「不行。」她一口否決他的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