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他一眼,基本上那男人是屬于自信過度型的,不必在意。他一舉手,假意要摔下手上最後一張牌,忽然,他瞥見對面男子眸光一閃。
「我跟了。」他微微一笑,推出所有籌碼。
其他三人,包括圍觀者同時發出一陣嘆息。
他的方塊同花大順贏了紅桃小順,和自以為是的FULLHOUSE。牌桌上所有的籌碼盡落入他手。
「先生,算你厲害。」坐他對面的男人立起身,與他握了握手後退出牌局。
「簡直是職業級的嘛。」金發男子喃喃抱怨一句,也決定不再繼續。
棕發男子則聳聳肩,「我想自己應該還可以陪你玩幾把。」
他淡然彎彎嘴角,「只有兩個人玩沒意思,有沒有人想加入的?」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沒人想試試與這個今晚手風奇順的男子同桌競技。
「我來。」忽然,一個自信清亮,又微微蘊著沙啞的嗓音柔柔地飄進每個人耳里。
只是短短兩個字,所有人便不覺將視線同時轉向她,帶著微微的詫異看著一個裹著一襲黑色低胸小禮服的美麗女子翩然走來。她黑眸迷蒙,恍若籠罩著煙霧,紫紅色的唇角則餃著半分明半嫵媚的笑意,黑色長發松松挽成一個高貴的髻,幾綹不意垂落的發絲襯著耳際那對珍珠耳環更加色澤完美,同樣式的珍珠鏈墜也因挺立的胸脯顯得更加誘人。
她就那樣走來,步伐是絕對自信的優雅,眉眼是似不經意地淡淡挑逗。
femmefatale.
不知怎地,所有人腦海里都不覺浮現這個法國字眼,這個女人容貌雖不是那種出塵的清麗,更稱不上所謂的妖艷,但卻仍是足以致使的——危險女人。
自她身上所散發,那種蠱惑人心的奇異氣質,絕對可以讓每人聯想到「紅顏禍水」這四個字。就像偵探小說中常見的、以挑逗男主角為樂的美艷女子;或者,就像電影007系列中的龐德女郎。只不過這位龐德女郎決不是甘心襯托男角的花瓶,因她眼中綻放的智慧光芒說明了她的才貌雙全。
她一路優雅走來,在他對面落座。
好掃視她,雖然她方才朝他走來時,他已粗略打量過她,得到的印象正是他心中所設想的,但當她真真正正坐在他面前,他又忍不住包加仔細凝視她。
他發現,這個女人每多看一眼就更讓人好奇一分,心就被她多牽引一分——決不是因為她的美貌或誘人的身材。他感興趣的,是她那雙幽深黑眸中蘊藏的光芒。那光芒,仿佛璀璨照人,其實又內斂隱晦。
是個挑戰。他微微一笑,這個女人對男人而言絕對是個挑戰。而他喜歡挑戰。
「小姐確定要加入我們的戰局?」
她嘴角微揚,「我表示得還不夠明顯嗎?」
「你沒有籌碼。」
「是啊,小姐,你至少得準備兩千美金的籌碼吧,我們對小賭局沒什麼興趣。」棕發男子加入兩人的對話,一雙棕眸直直盯著她,表現出異于平常的濃厚興趣。
她終于收回一直定在他身上的視線,轉頭看向另一個男人,唇角愈挑愈高,「我不需要籌碼,我有必勝的把握。」她語氣淡定。
「什麼?」棕發男子一驚。
好自信的女人!他倒想試試她有多少能耐。
「請發牌。」他對站立一旁的發牌員說道。
賭局開始。
第一把,他棄權,她則以一手漂亮的FULLHOUSE贏了棕發男子,面前的籌碼果然由零到有。接下來幾把,兩人不相上下,有時他佔上風,有時是她。至于棕發男子,早早便發現自己是在和兩名難得一見的高手過招,聰明地自動退出戰局。
最後,是關鍵的一局。
他是黑桃同花,而她牌面是漂亮的TWOPAIR。
他不著痕跡地分析她臉上的神情,但他發現那是十分困難的一件事。
難並非難在她面無表情,而是難在她太多表情。
這幾把玩下來,她面上的神情簡直可用變化多端來形容。一會兒顰眉,一會兒輕笑,一會兒嘆息,一會兒咬唇,一會兒又用縴長的手指敲著桌子,一會兒雙手抱胸,悠閑地靠著椅背。
包奇怪的是有一次她根本不看最後一張牌,直接合上眼簾,閉眸凝思。虛虛實實,實實虛虛,虛者實之,實者虛之。他相信她一定仔細鑽研過中國古老的孫子兵法了。她喜悅的表情未必代表拿了一手好牌,嘆氣時又未必表示拿了一手爛牌。
他不禁有些無奈,說實在話,他寧可她面無表情。玩撲克的人本就應該面無表情,如此他才能由對手眼神、表情或臉上肌肉些微的變動判斷出其心理。
不該是像她這樣的。她這樣變化豐富,反倒令他無所適從了。像現在這一把,她眉目靈動,笑意盈盈,雙手推出屬于她的所有籌碼。
「SHOWHAND。」是虛張聲勢吧?或者,她真的拿了FULLHOUSE?他該跟嗎?如果跟了,很可能全盤皆輸;不跟,又怕中了她計。就幾率看來,她幾乎不可能拿到FULLHOUSE,但看她表情,卻又似拿了一手好牌。
他猶豫數秒,回心一想,忽而嘴角微揚,「SHOWHAND。」
懊舍即舍。他告訴自己,若全輸了就當送她的見面禮吧。他攤牌,「同花。」
她笑了,玉手掀開最後一張牌。果然是FULLHOUSE。
「我認輸了。」他舉起手做投降狀,「小姐果然技巧高明。」
他這樣干脆認落下風,她反倒一怔,明眸不禁更加細細流轉他全身。
他黑發黑眸,輪廓分明的臉上掛著副黑框眼鏡,穿一身黑西裝,結上了黑色領。
初見時,只覺他氣勢尋常,就像任何一個躲在自己專業領域、優游不肯入世的學者型男人。上了牌桌,卻覺他玩牌風格冷靜,氣定神閑,面上不動聲色,腦海里卻精密且迅速地計算各種牌型的幾率,就像是典型的賭徒。而現在,他大方地承認敗在一個女人手下,不卑不亢、若無事然的模樣分明又是一個好風度的體貼紳士。
愈多看他一眼,她愈有種強烈感覺,他——似乎與她想象中有所不同。
她正陷入沉思時,他立起身,朝她伸出雙手,「藍清風。」
她起身回握他,「莊羽鶴。」同樣用中文回答。接著,兩人怔然互凝。
方才退出戰局的棕發男子亦離席來到莊羽鶴面前,「這位小姐,我是否有榮幸邀你共進晚餐?」
「對不起。」莊羽鶴看都不看他一眼,「我已經有約了。」
藍清風驀地迸出一陣輕笑,他向那男人眨眨眼,既像同情又似嘲弄,「很抱歉,她的約會對象是我。」
「你?可是你並末向她提出邀請啊。」
棕發男子的震驚令他覺得有趣,他微微一笑,「既然我是她丈夫,我想應該不必事先預約吧。」
「丈夫?」那人更加張口結舌了,牌桌旁圍觀的群眾亦同時發出一聲訝然輕喊。
所有人都望向她,仿佛尋求她的辯解。她點頭,「是的。」
「你是說——你們是夫妻,卻假裝不認識而在牌桌上互相廝殺?」
「沒錯。」她覺得好玩,發現自己對這種將他人耍得暈頭轉向的小把戲十分樂在其中。她凝定藍清風,勾起一抹嫵媚迷人的微笑,「因為惟有如此,我們才能好好認識彼此。你說對不對?親愛的。」
她指的是兩個陌生人彼此認識,他知道,但他也知道那些人會想成夫妻之間某種奇特的溝通方式。畢竟,有誰會相信他們雖是一對夫妻,可是今晚才是第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