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谷聳聳肩,一把推開水晶,重新將曉蘭控制在懷里。水晶腳步踉蹌,幾乎是跌入海豚懷里,後者伸手穩住她。
「叫直升機上那個軍人先下來這里!」神谷光彥揮槍命令,水晶輕輕頷首,朝直升機那邊打個手勢。機上的軍人果然熄了直升機的引擎,乖乖下機,走來這邊垂手侍立。
「很好,」神谷光彥微微一笑,「等我和曉蘭上了機,你們再派一個駕駛上來吧。」他一面說著,一面脅迫曉蘭緩緩後退,往直升機的方向走。眾人皆無奈地凝視他,卻想不出任何辦法阻止他。
等他上了機就來不及了。任翔暗自深吸一口氣,定定凝望著兩人。等神谷光彥上了機,不僅無法救回曉蘭,他們也沒有交通工具離開這里。
蘭,原諒我。他在心里輕聲念道,緩緩扣下扳機。子彈立即從槍膛筆直穿透而出,迅速追上曉蘭,穿過她右邊大腿,換得鮮紅血柱噴出。
所有人都被他這一槍給驚呆了,包括神谷光彥。出于直覺,他立即放開曉蘭,她順勢跌倒在地。任翔把握這難得的機會,眯起眼,朝神谷光彥腿部就是一槍。他一驚,踉踉蹌蹌倒退好幾步,一時失神退到懸崖邊,腳步一踏空就往下落。幸虧他反應靈敏,伸手抓住一枝生長在崖邊的細樹干,才得以不往下掉。但樹干畢竟太細了,雖然根扎得深,但仍舊岌岌可危。
曉蘭見狀,立即爬近崖邊,伸出一只手握住他手。
「蘭?」神谷光彥輕喘著氣,望向她的眸光深奧難解。
「光哥哥,我拉你上來。」她用左手撐住地,強忍著肩部尚未痊愈的傷口傳來的陣陣刺痛,右手使力拉他。
「蘭──為什麼?我那樣對你──」
「別說話。」她制止他,更加用力去拉他,不料支撐神谷光彥一半重量的樹干忽然被扯斷,重心霎時全落在曉蘭身上,她一時穩不住身子,差點就要隨他一起滑落。要不是任翔眼明手快抱住她的腿,後果不堪設想。
「蘭,放開我。」神谷光彥忽然說道。
「不,光哥哥,我不能。」她拚命搖頭,羽狀的眼簾沾著淚珠,凝向他的眸依舊滿溢情感,「你是我最親的哥哥啊。」
扮哥!神谷光彥心一緊,深沈的酸楚在他心底靜靜沈澱,他揚起眼眸,極深極長地看了曉蘭一眼。
「蘭,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你的心就已不是完全屬于我了呢?」他輕淡淡地問,嘴角淺淺一彎,微笑清淺卻飽含深意。「再見了,蘭。我知道你會原諒我。」語畢,他用空著的那只手猛地扳開曉蘭的手指。
「光哥哥!扁哥哥!」曉蘭倒抽一口氣,睜大眼,瞪著神谷光彥不斷垂直下落的身軀,一直到他整個人沒入黑海,激起高高的浪花。
「光哥哥!」她哭喊著,神經繃緊,情緒激動,幾乎陷入歇斯底里的境地。
「曉蘭,冷靜點,蘭!」任翔在她身後出聲喚著,她卻仿佛沒有听到,兩手在空中虛抓,身子一晃,整個人摔往崖外。
「蘭!」任翔驚喊一聲,身體跟著她往前滑動,驚險的情況讓在一旁的水晶與海豚都是一陣尖叫,立刻上前幫忙。一直到曉蘭整個人倒掛在崖邊,她才恍然回復神智,發覺自己現在所處的境地,也知道在後頭支持她不往下落的是任翔。
「任翔,放開我。」她驚慌莫名,「我會把你一起拖下去的!」
「不行!我怎能放手?」
「可是──」曉蘭鼓起勇氣往下看,頓時一陣暈眩,山崖極陡峭,黑海又仿佛深不見底。「放開我!我會拖累你。」她語音既尖銳又沙啞,蘊著極端驚慌。
「我說不行!我決不會讓你摔下去。」
「任翔──」她心一酸,明白他對她的關懷,寧願自己失去生命也不願她受到傷害。「沒關系的,我不在乎摔下去。」這下面有照顧她、疼愛她十五年的哥哥,自己下去陪他也是應該的。但絕不能讓任翔也隨著自己摔落,絕不能!他是那樣一個出類拔萃的男人,他該活著,該好好地活著。「求求你,任翔──」
「住口!蘭,你不是曾說過想當我搭檔嗎?」他厲聲吼道,「是我的搭檔就不許如此軟弱!就算你兩條腿都被我拉斷了,也要給我爬上來!」
她心一凜。這男人口氣嚴厲,言語冷酷,然而自己卻可以清楚地體會到其間對她深刻的關懷,強烈的依戀。就像他方才為阻止光哥哥不得不對她扣下扳機時,眸中氤氳的濃烈情感。他決不願她死!如果她離他而去,他絕不會快樂的。
但就因為她對他亦是如此深深鐘愛,她更不能如此傷害他,她更該隨時隨地堅強,不讓自己成了他的負擔。「對不起,任翔。」她忍不住珠淚紛紛碎落,唇邊卻又噙著一抹微笑,「我太軟弱,你拉我上去吧。」
任翔用力扯她腿部,緩緩將她拉上去。剛剛才吃了一顆槍子兒的大腿陣陣強烈抽痛著,她可以感覺到傷口在這樣的拉扯下更加擴張,溫熱的血順著腿部流動,甚至滑落她鬢邊。在傷口擦過粗糙的尖銳石壁時,那可怕的疼痛簡直讓人終生難忘。但曉蘭一聲不吭,只緊緊咬著牙關,強忍著的劇痛。
總比毫無感覺好。比那時候遭人控制,明明意識清楚,卻什麼也感覺不到的恐懼滋味好。也比心痛好。她寧願再承受千百次這樣的疼痛,也不願再嘗一次一顆心碎成千千萬萬片的感覺,更不能讓她鐘愛的人品嘗那種苦痛。
好不容易,合眾人之力,曉蘭終于被拉上崖頂,任翔迅速將她納入懷里,慌忙地檢查她身體各部。在看見她大腿部慘不忍睹的傷口時,額前一陣強烈抽搐。
「原諒我,蘭,我那時情非得已。」
「我明白──」她臉色慘白,全身大汗淋灕,卻仍微微笑著,「我信任你的槍法。」
他凝視她良久,忽焉也笑了,一只手柔柔撫上她臉頰,「瞧你,臉也刮傷了,全身也狼狽不堪,就像那天晚上我在東京第一次見到你一樣。」
「滿身傷痕,丑得無以復加?」
他一揚眉,「你怎麼知道我當時那樣想?」
她深深凝眉,「到這個時候,你還是一樣喜歡嘲弄我,剛才也是,對我大吼大叫的。」
他只是微笑,「不曉得為什麼,特別喜歡整你。」
「你──」她睨他一眼,眼眸含嗔,還想再說些什麼時,終因迭遭巨變,精神不濟而暈了過去。
「蘭?」任翔焦急地揚聲低喚,輕拍她的臉頰。
「她沒事的。」靜立在一旁許久的海豚開口,「只是因為太累了吧。」
「是啊,」水晶清亮的嗓音也加入,「我們走吧,任大哥。」
任翔點點頭,抱起曉蘭,向一旁已準備起飛的直升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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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蘭連續發了好幾天高燒。因為傷口感染滲透入她體內的病毒連續糾纏她好幾天,這段時間她一直是一個人困在黑暗中和不知名的惡魔搏斗。好幾次,真的覺得好累了,好想就此棄械投降。但,每當自己萌生此種念頭時,總有個低沈的嗓音從某個地方鑽進她耳膜,侵擾著她,不肯令她清靜。
有時候,他嚴厲寒酷,無情地命令她繼續戰斗;有時候,他溫柔和婉,深情地鼓勵她重新站起。他有時候責備她,有時鼓勵她,上一分鐘詛咒她,下一分鐘又安慰起她。
如此反反復覆,毫無片刻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