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上車之後,少女只淡淡地說了這句話,便轉頭盯著窗外。
韓蔭掃了她清秀的側面一眼。她很年輕,大概只有十二、二歲左右吧?薄薄的、緊閉的雙唇顯示著不服輸的佩強。韓蔭輕輕撇了撇嘴角,泛起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笑意。只可惜她那雙放在膝蓋上微微顫抖的心手,泄漏了她心中的懼意。
「住哪兒?」
她回頭瞥了他一眼,韓蔭這才發現她眼眸的顏色是一種不尋常的紫灰,睫毛很長,眼珠有一種奇特的透明感;像是從極高的地方俯視著世界似的眼楮。
「下一條街口讓我下車就行了。」她看了他一、兩秒,眼神的穿透力令韓蔭微微一震。
他點點頭,直覺地不想和她再多接觸。既然地無意讓他送她回家,他也用不著扮演護送嬌弱少女的勇敢騎士。
他讓她在下一條街口下了車。
她沒有多說一句話,點點頭便轉身離去。
韓蔭若有所思地凝視著這冷漠女孩的背影,她輕飄飄的走路方式仿佛不沾一點塵土,縴細的背影驕傲地直挺著。
這樣的走路方式奇妙地讓人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仿佛如果她就這樣消失也不奇怪似的。
很特別的一個女孩子。
第二章
一直到銀河歷四一五年,韓蔭才第二次遇見這個奇特的女孩。
這一年他二十五歲,剛剛埋了死于睡夢中的韓冀,正式繼承家業。
韓蔭對租父的死亡一點也不感到傷心或遺憾。他們之間並不像普通的租孫一樣有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韓冀對他而言,只是一個在生活上供應他吃穿,訓練他接掌家族龐大企業的老人而已。除此之外,他對韓蔭沒有任何意義。
在韓冀簡單而莊重的葬褸上,韓蔭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掉,漠然的神色不帶一絲失去親人的悲痛。
寥寥幾名前來參加葬禮的賓客私下議論著韓蔭的冷血,雖然他們亦不喜歡韓冀,有一些人甚至憎恨著他,但鑒于種種理由,他們依然前來觀禮,而且對韓蔭毫不哀慟的表現做了嚴苛的批評。
韓蔭一點也不在乎這些人的看法,他們和他無關。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幾個人是韓蔭真正在意的,就是他在軍校結識約三名好友。其他任何人,發生了任何事都和他無關——包括韓冀。
對韓冀養育他的恩惠,韓蔭認為打理好韓家的產業,以及為韓家訓練出一個出色的繼承人,就是最好的報答方式。
必于第一點,韓蔭有十足的白信可以辦到︰至于第二點,他打算十年後再來煩惱。
目前最重要的不是為韓家教育繼承人,而是挽救韓家陷于危機之中的關系企業。
坐在專屬于他的磁浮跑車上,韓蔭瞪著眼前一面小型螢幕上顯現的財務報表,兩道黑色的濃眉微蹙。
顯然他那自以為是的租父做了許多錯誤的投資決策,而這些爛攤子要收拾起來還頗費力。他在心里一一過濾著需要重整的公司名單,有幾家甚至早就應該關門大吉了。
正當他專注地凝思時,前座的司機突然來了個緊急煞車。
「怎麼回事?伊恩。」他問著擔任韓家司機多年的中年人。
「韓先生,前面似乎有一個人影。」伊恩的眼眸直瞪著前方。
韓蔭將眸光調往前方,窗外的景物因天色陰暗以及強烈的雨勢顯得模糊不清,不過他仍注意到有一條白色的人影搖搖晃晃地前進著。
「幸好這個人的衣服顏色夠顯眼,否則我就撞上他了。」伊恩喃喃地,慶幸自己沒有闖下大禍。
「開車吧。」韓蔭吩咐著司機。
「啊!」伊恩輕喊了一聲,「那個人倒下了。」
韓蔭揚揚眉,又一個不顧生命危險的醉漢嗎?「別管他了。」
伊恩轉出主人語氣的不悅,急忙重新發動車子,但當車子小心翼翼地經過那名醉漢時,他認出了倒在路中央的是一個女人。
「她是個女人,」伊恩沖口而出,「或許是生病了。」
韓蔭嘆了一口氣,看樣子他是無法趕上待會兒的重要會議了。
韓蔭冒雨打開車門,仔細審視著倒在道路中央的白衣女郎。她倦縮著身軀,神智已陷入半昏迷狀態,裙擺被鮮血染成驚人的紅。
韓蔭不悅的心緒在見到那鮮紅的裙擺時黨然消失,他迅速抱起白衣女郎,鑽進了車廂。
「快,到醫院去。」他沉聲道。
伊恩瞥了後座一眼,一句話也未多問,加足馬力,朝最近的一家醫院疾駛而去。
韓蔭讓這個看來只有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孩平躺在寬廣的後座上,低頭察看她的傷勢。只看了一眼,他使明了這個女人流血的原因了。她流產了。這麼年輕就懷了小孩,這應該是某個和她一樣無知的青年人的杰作吧。
韓蔭諷刺地微彎嘴角,幸好這個嬰孩夠聰明,沒選擇在這種不適當的情況下降臨人間,否則鐵定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小生命。
一念及此,他那兩道好看的眉毛不禁緊緊地糾結在一起。他想起了自己不愉快的童年。
這時,女孩忽然掀開了眼簾,眼神狂亂地盯著他。
「你是誰?想做什麼?」她語氣驚慌地。
韓蔭沉穩地回答它的問題,「我要送你去醫院。」
「醫院?」
「你受傷了。」
「孩子……沒了?」女孩虛弱地說。
韓蔭點點頭,女孩的嘴角彎出一個自嘲的弧度。
「你需要休息,閉上眼吧。」
韓蔭平靜的語調似乎安撫了她,她微微領首,以近乎耳語的聲音輕聲說道︰「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韓蔭挑起一道眉毛,疑問地盯著她。
「別讓我死。」她氣若游絲地說道,「我現在還不能死。」
她緊抓住他的衣袖,漂亮的眼眸滿是無言的懇求,呼吸急促。
他知道她在強忍著再次昏厥,等待他肯定的答覆。
終于,韓蔭開了口,「好。」
他的承諾令她的唇色微微一彎,女孩放松緊抓住他的手,再次陷入昏迷。
而韓蔭則直勾勾地瞪著她,陷入沉思之中。他方才清清楚楚地看見她眼眸的顏色。她的眼眸是一種十分特別的紫灰色,眼珠流露著令人莫名心痛的透明感。
和六年前的那個少女一模一樣。
是巧合嗎?他竟然兩次扮演解救這個女孩的騎士!他搖搖頭,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宿命難逃的感覺。
「她是因為受到劇烈的沖撞導致流產的,而且全身發燒,可能染上了急性肺炎。情況相當危險,我們需要緊急為她動手術。你是她的親人嗎?」
醫生的詢問令韓蔭微微一愣。她跟他根本毫無關系,他究竟是怎麼蹚上這渦渾水的?「不是。」
「挪你可以聯絡到她的親人嗎?」
韓蔭搖搖頭,隨即不耐地間道,「這跟她動手術有關系嗎?」
「當然,我們需要她的親人簽手術同意書。」醫生解釋道。
「我可以簽,她的生命現在由我負責。」
經驗豐富的醫生聞言不禁眨眨眼,他從來沒听說過這種怪異的說法,但韓蔭理所當然的表情卻仿佛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醫生終于點點頭,「我馬上為她執刀。」
然後,女孩便被推進了外科手術室。
韓蔭則在休息室里一張舒適的沙發上生了下來,閉目養神。
「韓先生,」伊恩略帶訝異的聲音令他睜開了眼。「你忘了等會兒還有個重要會議嗎?」
「該死的!」韓蔭驀地生直身子,暗自詛咒一聲,他還真的差點就忘了。
「將我的電腦和會議室連線,」韓蔭指示著。「我要在這里開會。」
于是,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韓蔭便在醫院的休息室和一群韓民企業集團中的頂級主管其中有大多數同時也是握有股權的股東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