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啊,薰。我沒事的。」
一個細微的聲音忽然攫住了她的注意力,她揚起沾滿淚水的臉龐,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男人。
他一雙金棕色的眼眸正滿懷感動地盯著她,唇邊泛著淡淡的笑意。
她用衣袖抹去臉上的淚痕,揉了揉眼楮,「長官,你醒了?」
「嗯。」他用一個微笑代替點頭。
有一陣子,她只是愣愣地望著他微笑的臉龐,然後才終于體會到他沒事了。
「你真的醒過來了?」紀薰然感覺心情一陣飛揚,世界仿佛又整個光明起來,「真的醒了,我不是在作夢?」
「不是。」他伸手輕撫她柔順的發絲,溫柔地說道︰「不是作夢。」
「太好了!」她猛然自床前站起身,卻因為跪太久雙腳踉蹌了一下,但她一點也沒察覺,只是興奮地在屋里團團轉著,不知該如何釋放滿腔的喜悅,「太好了!」她想大喊出聲,想大笑大跳,想和全世界的人分享她的喜悅。
賀星揚見她如此興奮莫名,禁不住一陣深深的愧疚,「對不起。」他忽然輕聲說道。
「為什麼道歉?長官,」紀薰然綻開一朵好甜好甜的微笑,「你能醒來是一件大好喜事,為什麼要道歉?」
「不是這樣的,其實我……」賀星揚不知該從何說起。
「其實怎麼樣?」她雙眸晶亮地看著他。
「其實我早就醒了。」他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什麼?」她震驚地瞪大雙眸。
「對不起。」賀星揚急急地道歉,「我只是想試試你對我有多關心,沒想到竟然傷透你的心。
我見你哭成那樣,更加不好意思就那樣醒過來,怕你知道真相後會生氣。可是……我還是不忍心,所以……」他偷偷瞧了她不敢置信的神情一眼,充滿愧疚地低下頭,「對不起。」
「你的意思是……其實我一進來你就已經清醒了?」
賀星揚點點頭。
紀薰然不敢相信,「可是你的體溫那麼低,身子那麼冰冷。」
「我是虛弱,但還不至于死。」
「可是醫官也說……」
「那是我要求他騙你的。」
敝不得那時醫官一直逃避她的眼眸,原來是心有愧疚!
紀薰然不知該如何形容心中一股高漲的憤怒,「所以一切都是你在整我!」她的語氣冰冷。
「我並沒有要整你的意思。」他辯解道︰「只是想听你的真心話而已。」
而她果然跟他說了一大堆真心話,哭得像淚人兒一般,甚至還向他求婚!
主動向一個男人求婚!──從前就算殺了她她也做不到這樣的事,現在竟然……她真是笨蛋一個,竟然被他耍得團團轉!
「听到你答應我的求婚,我真的很高興……」
紀薰然打斷了他,「你是不是在作夢?我什麼時候說過那樣的話?」她狠狠地瞪著他。
賀星揚一陣苦笑,「你生氣了嗎?薰。」
其實不用問他也明白,她一定氣炸了!他真不應該如此老實向她招認一切的。
「你可惡極了!」她恨恨地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要離去。
可是門外的景象令她凝住了腳步。
艦隊上所有高級軍官不知何時都結束了崗位上的工作,一起涌到醫護室來,一個個目瞪口呆地望著室內的一切。
有幾位軍官的唇邊還漾著笑意!
他們一定全都看見了,說不定連她說的話也全都听見了。
紀薰然急忙旋回身子,不敢接觸他們的眸光。她感到全身的體溫都直線上升,臉頰尤其燒燙,一種屈辱且自尊受損的感覺深深地攫住她。
她這輩子還從來沒有如此丟臉過!而這一切都是那個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造成的。
「天啊!」她將雙手伸入自己的發內,用力跺了跺右腳,「我恨死你了,賀星揚!」
然後,她匆忙地奪門而出,看也不敢看一眼那些聚集在門口的軍官們。
「薰,薰!」賀星揚焦急地直起上半身,卻馬上又因一陣劇烈的疼痛而倒回枕上。
「你們──」他命令著門口的軍官們,「快幫我追回她啊。」
眾軍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沒有一個人有絲毫移動腳步的意思。
「喂,你們──」賀星揚大口地喘著氣。
「老大,」田中首先代表眾人發言,臉上帶著幸災樂禍的笑意,「自己闖的禍得自己收拾,我們可無能為力。」
「是呀,竟然用這種卑鄙的手段騙女人答應他的求婚,」舒茲亦是語帶嘲謔,「要是我也會生氣。」
「而且要騙就應該騙到底,有人笨到半路自己招供一切的嗎?」
「這種蠢事大概也只有司令官做得出來吧。」
「難怪人家不高興,沒當場甩他一巴掌算是客氣的呢。」
「這麼看來,紀中校的風度還算不錯嘛。」
「人家是女中豪杰。哪像司令官──簡直丟盡了我們男人的臉,還虧他號稱什麼軍神呢!」
「唉,我們怎麼會跟到這種長官呢?」
「真是遇人不淑啊。」
「這句話是女人說的,你有沒有一點國學修養啊?」
「怎麼會是女人說的呢?」
「這話的意思是……」
賀星揚听他們從數落他的不是到彼此之間唇槍舌劍,只能無奈地翻翻白眼,「你們眼中究竟有沒有我這個司令官啊?我可是受了重傷的病患呢,居然還在我房里爭論不休。」他忍不住抱怨著。
烏茲涅夫聞言沉穩地一笑,「我們本來是很同情長官的,誰教長官自己行止不端呢?身為屬下的難免就失去敬意了。」
「說得好!」田中大聲鼓掌,「該檢討的是老大自己。」
賀星揚只得放棄在他們面前端架子的努力,這些家伙是永遠不可能記住他們之間存在著軍階差異的。誰救他平常慣壞了他們呢?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認命了。
「算了,算了,你們滾回去吧。」他無奈地,「讓我這個傷患安靜一會兒。」
「老大不問問外面的戰況?」
「何必多此一問?」他半嘲弄地,「看你們這些家伙還有時間在我這里閑磕牙,就知道外面的事情大概已經解決大半了。」
「很榮幸老大如此信任我們。」田中得意地。
「我哪是信任你們?我是信任我自己訂下的作戰方針。」他語氣嘲諷。
田中臉上得意的微笑驀地消失,「你這話太毒了吧?老大。身為司令官的人講出這種話不覺得太沒度量了嗎?」他指責著賀星揚。
「怪不得紀中校死不肯答應他的求婚。」
「誰願意嫁給這種男人啊!」
看樣子這一輩子他們都會拿這件事當作嘲弄他的笑柄了。
賀星揚暗自在心中嘆氣,他真是有夠不幸!
這時候,他的救星終于出現了。旗艦醫官走進病房,對眾人宣布會客時間已過,「司令官的身子還很虛弱,需要多休息。」
靶謝醫官!賀星揚充滿感激地望他一眼,他的耳根子終于可以清靜了。
眾軍官們這次倒沒有爭論,乖乖地就要走出房門,反倒是賀星揚揚聲喊住了他們。
「如風人在哪里?」
「長官是指杜如風?」雷恩中校首先答腔。
「嗯。」
「在禁閉室。」
賀星揚一怔,「為什麼?」
「他犯了軍法啊,長官。意圖謀殺上級可是死罪一條。」
「那只是個意外。」賀星揚冷靜地。
「司令官似乎有意替他月兌罪。」舒茲了然地瞥他一眼。
「我相信他此舉並非有心。」
所有的人都一陣沉默,他們並不認為杜如風可以逃過軍法審判。
「告訴總部這只是一個意外。」賀星揚簡潔地下令。
「如果老大認為這是意外那就算是意外好了。」過了好一會兒,田中首先扯著大嗓門,「我看那小子也不至于敢再做一次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