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兩!」
突然,一陣宏亮的嗓音揚起,大家全把焦點轉向那聲音的來源,就連原先一直低斂目光的雨荷也驚訝地梭巡那聲音的主人是誰。
「五百兩銀票在此。」
徐雍揚了揚手上的銀票。
蘭娘見機不可失,連忙宣布雨荷是這位看似富家公子哥的人了,大家鬧烘烘地對此議論紛紛,那些希望落空的大爺們也只能模模鼻子準備走人,畢竟,五百兩買一個女人的初夜,的確是太貴了些,沒有人再出口叫價了。
「這位大爺貴姓大名?」蘭娘招呼著徐雍和德慶,閱人甚多的她,一眼就瞧出兩人玉樹臨風、氣宇非凡,應是京里大戶人家子弟,心里暗自為雨荷感到一絲慶幸。
「徐。」徐雍無意和蘭娘多加攀談,真正引起他興趣的是蘭娘身後的雨荷。「這里是五百兩銀票,人,我們就帶走了。」說著,他把那銀票交給蘭娘。
「不不不,徐大爺,您就直接交給程姑娘吧。」蘭娘推辭掉,慶幸今晚有這位徐大爺,否則雨荷恐怕怎麼也湊不到她爹的藥錢。
徐雍雖覺得有點奇怪,但仍依言把銀票揣在懷里,瞧著一直沉默不語的雨荷看,心想,她果真和一般青樓女子相異,似完全不懂得送往迎來的規矩。
「蘭娘,我爹這邊,還得勞煩你多加費心了。」雨荷心里仍只顧掛念著臥病的父親。熬過今晚,她就可以用那五百兩買最名貴、最好的上等藥材給爹治病了。
她無言地跟隨徐雍和德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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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在徐雍和德慶的解釋下,雨荷才明白,原來他們買下她是為了要送給一個朋友當作賀禮。
「他現在不在京城里,不過,明兒個一早,我就安排你住進他府里。」徐雍注意到雨荷眼底有絲憂傷,他不明白為什麼,她顯然是自願賣身的,那五百兩也不是筆小數目了,她還有什麼好操心的?
「程姑娘,可否借問你今晚賣身的原因?」德慶好奇不已。這位姑娘娶來當正室也足足有余,何苦賣身求金呢?
「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雨荷淡淡斂容地道。說了又如何,她已經不能再回頭了,眼前這兩個富家公子又哪里會懂得她的苦衷呢?
徐雍和德慶看出她有意與他們保持距離,這讓他倆對她可能在傅恆身上產生的影響更加好奇不已,照理,明晚傅恆就會從承德返回王府了。
這一夜,懷著忐忑不安的心,雨荷暫且住在徐雍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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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午時過後,徐雍帶著雨荷拜訪和碩王府,她見那塊烏木上瓖金的四個大字,心下不免訝異,但隨即想到,過了今晚,她和這一切都不再有任何關系,心下也就稍加釋然了些。
「徐少爺。」
愛里的方總管見來者是王爺的至交好友徐雍,連忙迎接。
「方總管,你家王爺可是今日返京?」徐雍再作確定。
「是的,回少爺的話,王爺一早就動身從承德返回京城了。」方總管不忘瞧瞧跟在徐雍身邊的雨荷,心想徐少爺怎麼會帶著自己的小妾登門拜訪王爺呢?
「方總管,這位姑娘是我和德慶貝勒送給你家王爺的賀禮,有勞你多照顧了。」
徐雍這番直接的話深深刺痛了雨荷的自尊心,他完全不念及她就在場,把她當個供人使用的物品丟給那個對她生出輕視眼光的老總管。
徐雍轉過頭對雨荷說︰「這里是兩百兩銀票,事成之後,你再到我府上取剩下的三百兩。」
收過那張銀票,雨荷滿心屈辱,好想逃走、好希望自己不必為了那五百兩出賣自己,讓人隨意招呼使喚。
在徐雍離開之後,方總管逕自帶雨荷穿過王府花園,來到傅恆平日居住的景平閣,把她獨自留在書房,也不跟她多說什麼,又帶上門走了。
雨荷環顧這雅致清幽的上等書房,心下驀地憶起昔時她母親仍在世時在簡陋的木桌上教她識字、讀書的情形,再對照自己現今的處境,全然的孤單和無助,她淚盈于眶,卻無人可訴那份痛苦。
她含淚靜靜凝立窗前許久,讓微風吹干頰上的淚痕。爹現在是否侍在他們破舊的小房子里?她昨天離開家里時向爹謊稱蘭娘酒樓廚房人手不足,要去幫忙兩天,而蘭娘記得派人幫爹送飯菜照顧他嗎?
想著想著,雨荷的心都揪擰在一塊,她現在只能靜侍那位他們口中的「王爺」回府,解決賣身一事,再和徐雍拿回那三百兩余銀,這一切就算是過去了,她的生活也可以再恢復平靜。
但她內心仍是焦慮不安,為那即將來臨的夜晚而坐立難安。
第三章
在承德夏莊與羅剎國使節會面完成皇上所交代的外交任務之後,和碩親王傅恆立即又快馬加鞭旋回京城王府。
暗恆才一踏進王府,一干僕役便忙碌地在旁準備待命,生怕主子旅途勞累,怪罪底下這些人怠慢了職責。
「方總管,我不在的這幾天,府里一切可安好?」
暗恆在大廳內一邊呷了口茶,一邊听取方總管的報告。
「回稟王爺,除了徐雍少爺,並無外客擾訪。」
暗恆放下茶杯,心想這徐雍也太健忘了吧?他不是才告訴過他們,他會去承德一趟嗎?怎麼徐雍又上門拜訪?
「他有說是為何事而來嗎?」傅恆詢問,此刻的他精神奕奕,一點也看不出像是趕了一天路的人。
「他給王爺送壽辰賀禮。」
「哦,在哪兒?」傅恆記得去年徐雍和德慶送了壇百年女兒紅,三人狂飲高談了一夜,今年不知那兩個好友又出了什麼主意,還是烈酒嗎?
「回王爺,在景平閣書房里,已等了一天。」方總管恭敬地回話。
雖然覺得方總管話里有語病,但傅恆一來想早些回景平閣梳洗歇息,二來也對好友親自送上門的賀禮十分好奇,也就沒有去細加追究,逕自起身旋往景平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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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碩王府里分內苑、外苑,內苑里清幽安靜的景平閣正是傅恆平日居住辦公的地方,府里的僕役們都知道,除非有王爺的命令,否則,誰也不許上景平閣去叨擾他。
暗恆遠遠地便瞥見自己的書房窗戶透射出隱隱燭光,他濃眉一挑。此刻照理說,應該沒有人會出現在他的書房里,怎麼……
他加快腳步,想要一深究竟。
推開房門,映入他眼底的卻是一名陌生女子。
「你是誰?誰讓你待在這兒的?」傅恆走近那名女子,想看清楚她的樣子。
雨荷剛剛已听書房外傳來唏嗦的腳步聲,但是她還是被傅恆驚嚇到,惶恐不安地愣在當地,動也不敢動。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
暗恆藉著微弱的燭光,看清書房里的這位姑娘的容貌竟與前幾日他在京城市井大街上所搭救的那位姑娘頗為神似,身體便又逼近她幾分。
雨荷這時也認出眼前這個以懷疑眼神打量自己的高大男子便是那日救了她一命,令她心生莫名憂傷的人,她心一慌,連忙退後,卻一個不留神撞上後面桌角,腰部隱隱生痛。
「我們可曾見過?」傅恆的眼神中透露出一抹興味。這位姑娘到底是什麼來頭,怎麼會出現在自己的書房里?
「我……是……徐少爺買下給你祝壽的……」雨荷困難地道出來意。她不敢與他相認,她萬萬沒料到那日的救命恩人竟然是和碩親王,而且,也正是她賣身的對象。
原來如此。傅恆明白了,她定是徐雍和德慶在青樓挑上的姑娘。他仔細打量她,不得不承認這位姑娘長得的確是貌若天仙、氣質特出,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在青樓里打滾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