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德馨這幾天來真是無法理解自己,怎麼像換個人似的,老愛跟他抬杠,但,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他也沒像這次這樣盛氣凌人。依稀記得……那次全身帥氣運動衣、棒球帽打扮的他,就像是個鄰家大哥一般親切。她覺得那才是真實的他,這次他像個粉妝登場的演員。
山口哲至冷漠瞪她一眼——這小女人的嘴巴難道都沒其他好話可說了嗎?還好言一被他支開去辦事,否則听到她這席「冷血」言詞,包準他又瞠目結舌、眼珠子瞪得快掉出來。
「身為一個護士,你就該知道護士的責任,我不準你隨便請假,我可不希望將我的生命,隨便交代給一個,根本模不清病歷資料的陌生護士,你懂我的意思嗎?」
他說話的語氣像對員工下命令。「還有,代理你的那名特別護士真是糟透了,以後不準隨便換人,我只要你一個人。」從那天這個小護士露出驚人的換藥身手後,他對她的信任更不用說了。她竟能連一滴血都沒讓他看見就換好藥!扁這一招就足以讓他佩服萬分。
昨天那個笨護士,竟連戳他的手腕三次才找到血管,氣得他恨不得當場拗斷她的手臂。
「你這是在贊美我嗎?」听他那又是發飆又是命令的語氣,丁德馨有些啼笑皆非。
真難得,這從住院第一天就嫌她嫌得要死的大老板,她才一天OFF,就突然發現她的優點,口氣竟變得這麼多。
只要她一個人!呵!多令人受寵若驚。
「別自抬身價,我並不是贊美,是教你如何當個盡職的醫護人員,另一方面也是保護我這身寶貴的生命。」山口哲至見她似笑非笑嘴角,不覺又有氣。
奇怪,明明不是很喜歡她這個老壓榨他的小護士當特別看護,但怎麼只一天沒听到她怪言怪行,竟有點不適應,少了她的狂妄笑語,這病房好像顯得特別的冰冷。
難道不知不覺中他竟習慣被她「壓榨」,甚至喜歡被壓榨!老天,千萬別說他得了「被虐待狂」。
這一切只是因為病房太悶、太無聊!山口哲至想盡借口說服自己。
丁德馨淺露笑容听他的解釋,突然萌生奇異念頭——或許……這個尊貴病人也滿喜歡她的。
叩叩!
「湊巧的一記敲門聲,中止了她出言反擊的機會。一身象牙白套裝的北川雅子推門而入。
「嗨!」她先對忙著掛點滴的德馨頷首微笑,再走到病床邊,給山口哲至一個輕吻。
「哲至,好點了嗎?」說話的聲調還是那麼溫柔甜美,舉止仍然優雅高貴,看得丁德馨都有些呆。
「好多了。」山口哲至用兩只纏滿繃帶的手臂用力擁抱她,像不怎麼情願她的吻僅那麼短促,也像是故意做給丁德馨看。
丁德馨知道自己現在的角色就是所謂的電燈泡。
「山口先生,雅子小姐,我先出去了,有事請按鈴叫我。」
「好的,謝謝。」北川回她一個溫柔的微笑。
帶上門,隔斷與那兩個親密人影的視線,丁德馨莫名其妙有股落寞的難過。
般什麼嘛!人家是未婚夫妻,打打啵、挨著他身上坐,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你難過個什麼勁?難不成自己也像那天球場的那些花痴一樣,要釣這條錦鯉魚。
釣他?!
丁德馨被自己這突如其來的念頭嚇一跳。開始回憶起這十多天來的相處,她異常的潑辣形象、對山口哲至一舉一動的特別注意……驀然,她驚訝發現自己對這個男人的觀察,竟比任何一個男人還多,包括那個號稱是她男朋友的楊榮,她都沒像現在這樣注意過。
他只不過是她一個病人罷了,沒道理如此……只是個病人?丁德馨突然感覺這理由有些薄弱,她知道不知不覺中,這人已在自己心里存在一種特別的份量!那種份量,是二十多年來除了父親、弟弟外從未有過。
她不相信一見鐘情,但卻相信所謂迷戀……丁德馨突然一陣恐懼溜上心頭。她像中蠱似的猛烈搖著頭——這怎麼可以,人家早訂婚了,未婚妻又是個才貌出眾、傾國傾城的美女,你怎麼跟人家比。
迷戀?!老天!醒醒吧,笨女孩,少傻了,你忘了「平凡」注定是配「普通」這道理嗎,這種稀有品種哪輪得到你。
抹抹眼角的濕潤,丁德馨決定快速離開跟他有所關聯的病房門邊,朝屬于她的地方走去。
☆☆☆
「丁德襄,你少在這兒丟人現眼了,不準叫!」
趁著陽光普照,丁德馨利用午休三十分鐘,推著手腳纏滿繃帶的丁德襄,到後頭花園透氣。沒想到一路上,那個小表就是鬼哭神號、大呼小叫不斷。
「老姊,真的好痛。」身為天之驕子的丁德襄,這次受傷除了幾個同學知道外,沒敢讓親友知道,尤其是老爸,悶得他只能對姊姊撒嬌。
「痛死算了!誰叫你愛騷包,飆車,活該!」明知他有一半的哀嚎是故意裝出來謀取同情,但丁德馨心中還真是心疼。還好現在是暑假,可以騙老爸說他去參加夏令營,不然老爸一定更心疼。
「我沒飆車,只是想考驗我的哈雷轉彎極限罷了。」他有理由解釋。
「是啊,你也順便考驗你自己骨頭硬度的極限好了。」她沒好氣的回這麼一句。
「老姊,求你幫我修車子啦!」原來擺出弱者姿態是有所要求,為他的寶貝車子募款來了。
「甭想!幫你修好,好讓你再摔一次嗎?」一次就夠了,她才不拿自己心髒冒險。
「拜托啦!下兩個月的零用錢我就還你,以後我會小心的。」
「不要。」丁德馨不相信他的保證。
「我送你一張素描。」那小表開始用利誘。
這家伙對素描很在行,上回她曾央求他幫她畫張人物素描被拒,現在卻拿出來當籌碼。
「……」丁德馨奸笑一聲不加理會。
「外加那輛遙控賽車。」丁德襄不死心繼續加碼。那是他自行設計制造的遙控玩具,做工之精致、靈巧就不用說了,丁德馨一直想要他割愛。
「真的嗎?!那我倒可以考慮、考慮。」不是因為這個典當物,而是因為他那臉哀求,丁德馨有些心軟。
「謝了!姊!我好愛你哦!」見老姊軟化,丁德襄像小孩一樣對她張開雙臂。
丁德馨苦笑著接受他的擁抱,在擁抱的同時用十分疼惜的語氣在他耳邊說著;「德襄,答應姊姊,凡事一定得小心,一定要愛惜自己生命,知道嗎?」他們一家三口誰也不能有意外。
「會的!老姊!」在她肩上那張還帶著稚氣的臉龐,發出略為哽咽的承諾。兩姊弟的感情全散發在這一聲叮嚀中。
「哈!丁德襄你這動作可會引人吃醋哦!」這時,一聲笑諱的玩笑在他倆頭頂響起。
丁德襄推開老姊,欣喜的看著出聲的人。「嗨!楊大哥!」
「楊榮,你怎麼有空來。」
丁德馨也跟著笑看著一手拿著兩大盒削好的水果、另一手抱著一堆書的男子。他們倆的戀情似有若無的開始了近兩年,一直是穩定中求發展。
「我知道你近來只有午休時間才有空見我,只好趁這時間會佳人了,外帶也慰問、慰問我們的傷兵,好點沒?」
這個在美國長大的男孩做事一向洋化,也不管現在是大庭廣眾下,竟重重吻了丁德馨的臉頰一記。
「我還痛得半死。」丁德襄早對他的舉動見怪不怪,只記得訴苦。
「別听他胡扯,他的傷已經好多了,謝謝你。」丁德馨有些別扭,回個話掩飾剛才的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