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的人都下去吧!重新打過水,準備莊內的晚膳。」
一語方落,大夥兒便一哄而散,各自領命下去。
沈妮也緊跟著林嬤嬤身後,想為烹煮第二次晚飯盡一點心力,順便逃開這個身上有誘人氣味的莊主大人。
不知道為什麼,她真的愈來愈不像自己了,直視他的時候,她居然會感到羞怯,直覺想閃躲他眼光,她想她得好好的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才行。
「沈妮。」芮君雅叫住那個偷偷模模想趁隙溜走的小泵娘,眼底滿是笑意。
嘖!被發現了,沈妮覺得很惋惜。
「干嘛?」反正在場又只剩下他們兩人,所以也用不著太客氣。
「你留下,我還有話要問你。」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可以讓走離不遠的胡嬤嬤等人听見。
沈妮嘟起紅潤的小嘴,真煩!難道還在懷疑是她下的毒手嗎?要是他敢這麼污蔑她,她定要他付出代價!
「問吧!」反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她沒什麼好怕的。
「換個地方談吧!」跟著便走出柳香華的閨房。
不明就里的沈妮只好跟在芮君雅身後,兩人一路步行到西廂院。
「留我下來是不是還在懷疑我是下毒的人?」行進問,她仍忍不住挑明了問。
「不,你沒有下毒的理由。」他回答得也很直接。
「哦!怎麼說?」看不出來她現在就很想真的毒死他嗎?一想到他會懷疑自己是凶手,沈妮就忍不住的感到氣憤。
「今天的水是你負責挑的,我想沒有笨蛋會拿石頭砸自己的腳,這應該是有人想要陷害於你。」雖然還不知道是誰,但府內有這種害蟲就該盡早除去。
依他推斷,這整件事分明是內神通外鬼,目的是想趁府內大多數人中毒,元氣大傷時,一舉削弱山莊,這次幸虧發現得早,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思及此,他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那賊人大概也想不到會突然跑出沈妮這個程咬金吧!
「那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算他還有點良心,就饒他多活幾天。
不否認听到他這樣說,沈妮整個人都舒坦了起來。
「也沒什麼,只是想和你聊聊。」其實他叫住沈妮的目的,只是想藉此讓胡嬤嬤以為他要私下詢問沈妮是否為下毒者一事,以免胡嬤嬤心有不甘而想出其他的方法另外處置沈妮——雖然他覺得沈妮應該是有辦法可以應付的。
不知為何,在她面前,他總覺得可以卸下所有心防,不用偽裝著疏離的面容防衛自己,盡避多年來,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不大悲大喜的一號表情。
人生之最大悲慟他已經歷過,他自以為不會再有任何事能撼動他的心緒,但是沈妮的出現,卻重新讓他找回一些失去已久的感覺。
一陣風吹來,沈妮鼻間又充塞著屬於他的氣味。「聊什麼?」
「你長得很像我的一個朋友。」不再欺侮她,他步上人工湖泊上的涼亭,挑了張椅子坐下。
沈妮的好奇心早被十成十的勾起,不用人家邀請,她就自動自發的跟了上去,選了他對面的石椅落坐。「是什麼樣的朋友?」假裝漫不經心的問,明明心湖早就被撩亂得漣漪不止,他想起來了嗎?
芮君雅深深看了她一眼。「是很重要的朋友。」他隨手招來一個丫鬟吩咐了幾句。「你很好奇?」
沈妮一會兒看看魚、一會兒望望夜色,佯裝絲毫不在意。「沒呀!隨口問問,是你自己說要聊天的嘛!」其實心底明明就好奇得要死。
「說得也是,可是這故事很長,你有耐心听我把它講完嗎?」這時,像應景似的,涼亭外又開始飄起細雪。
「嗯!」沈妮點點頭。
這一刻,時間好像又回到了她和他初遇的那年冬季……
「十年前……」他開始訴說起當年的事,「所以我會大難不死,並擁有這一身武藝,都是那位朋友賜給我的,很奇怪的故事是不是?」喝上一口期間丫鬟送上的熱紅棗茶,他仍對往事回味無窮。
沈妮怔怔的听著,心里有著說不出的震撼!
他根本沒一天忘記過她,但為何偏偏不認得她?她好想在此時此刻告訴他,其實她就是他那個重要的朋友,可卻還是硬生生忍住。
如果他連她在眼前都不認得了,那麼她主動認他又有什麼意義呢?
看著他說起往事時,那從沒在別人面前展現過的那份輕松閑適,沈妮不知為何想起在祠堂內他那蕭索的背影和深深的嘆息,眼角不自覺的染上些微濕意,鼻子也有點酸澀。
她不在他身邊的日子里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才會讓一個人有這麼沉重的背影和深沉的低嘆?
第五章
「不,這個故事很美,我很喜歡。如果有一天,你再見到那個朋友,你會在第一眼就認出她嗎?」沈妮試探性的問。
「我一定會,就算她變成一個發白、齒缺的老婆婆,我還是認得她。」語氣中是絕對和承諾。
既然如此,她現在就在他的眼前,為何他還是無動於哀?到底問題出在哪里?
「我第一次看到你時,還以為你就是她。」芮君雅突然天外飛來一句。
這話讓沈妮心頭的小鹿亂撞。「然後呢?」
「可是仔細瞧瞧,好似又不大像。」芮君雅故作認真的盯著沈妮的美貌。
「哪里不像?」沈妮緊張的探看自己有哪兒不對勁。
「你很想像她嗎?」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沈妮面頰羞紅了,「才沒有,我只是想說她哪里跟我不一樣,你可別亂想。」端起茶碗輕啜一口,掩去自己的羞怯樣。
「對了,怎麼都沒見過你的爹娘呢?」害怕他窮追不舍的逼問,連忙轉移話題。
「他們去世了,就在十年前那場變故里。」他說話時臉色末變,彷佛多年的歲月流逝已將這份悲傷洗滌乾淨。
「對、對不住。」驚覺自己誤觸他的傷口,沈妮連聲道歉。
「沒關系,我一點也不介意。」給她一抹釋懷的笑。
「他們為什麼去世?」她不禁又問,難道和十年前他墜崖前發生的事有關?
必於芮君雅的身分來歷,她曾經追問過阿娘好一陣子,可阿娘就是守口如瓶,死也不肯說,還說什麼「天機不可泄漏」,又說等時間到她自然就會知道了,所以直到現在,她對芮君雅仍是一無所知。
「十年前,我爹帶著我和我娘到長安去巡視錢莊營運,在回程路上,遭到一幫賊徒襲擊。隨行的武師各個武藝高強,卻還是被逼到末路,可以想得到那次的計畫必有事先預謀。
「我爹和我娘奮力抵抗未果,最後只好忍痛把我推下山崖,因為他們知道把我留在崖上必死無疑,還不如跟老天賭賭運氣……後來我修成極冰劍舞趕回山莊,卻發現……」說到此處,芮君雅的眼色一黯。
「發現什麼?」听見他雲淡風輕的述說著過往,沈妮心里對他有著萬分憐惜。
那時那個和她在神谷里悠閑度日的小男孩,身上居然背負著如此沉重的血海深仇,也難怪他在別人面前總是冷淡得和她印象中的他不太一樣。
要是讓她知道是誰欺負她的「玩具」,她非跟那人拚命不可!
「你知道十五年前武林第一邪教『西遠教』曾經全面肅清教內風氣,將打著『西遠教』名號在外頭燒殺擄掠、打家劫舍的教眾一舉逐出『西遠教』的事件嗎?」不知為何,他轉了個話鋒。
「後來有耳聞。」她不懂他怎麼突然提起這件事。
那時西遠教的新教主即位,便大刀闊斧從事改革,把教內所有有異心分子全數鏟除,還在武林中引起不小的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