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踱步到柱子後抽煙的力武身邊,「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力武瞟了熾旭一眼,冷冷的回答︰「沒有。」
熾旭笑了笑,這就是有,這家伙難搞就在這兒,從不會直接說出他心里的話,也不會讓人多接近他一步,尤其是男人。三年來,全香港能和這家伙這樣講話的男人大概不超過十個,而他可能是其中唯一敢和他大小聲的人。
「舊街里收垃圾的時間是晚上十二點,而多半的居民倒垃圾最晚是十點,所以,這女人被丟棄在這兒的時間大概就在這段時間內。」熾旭老狐狸般的看向力武,他就不信這家伙听不出他在推算什麼,所以他繼續說︰「而這兒離灣口大概十五分鐘路程,今天有你的船入港嗎?」
他揚了揚眼眉,剛好將一個匆匆忙忙的身影收入眼簾,「交給你了,吳刑警。」將煙一丟,用皮鞋擰熄余火之後,他就要走。
「喂,你可是報案者,得和我回局里做筆錄。」
「人不是我發現的。」話才說完,那個匆忙的身影已經來到跟前。
「少爺!你怎麼會在這種地方,這兒陰暗又骯髒,你怎麼會……」沒人有興趣听他說下去。
熾旭一看見冠明趨前就知道玩完了,捂著半邊臉暗暗申吟。
力武笑了笑,「人是他發現的。」
「我?我發現了什麼?」冠明一臉莫名其妙。
「凶殺尸體。」力武湊近冠明,認真回答,存心嚇這個忠心耿耿的管家。
「凶殺……尸……少、少……爺,你別尋我開心了,我是奉你的命來這兒接你……我,我幾時發現……」老實的冠明險險沒被嚇暈。
「我說是你發現的就是你發現的!」說完,這個少爺大搖大擺的就走了。
「這……吳刑警……這……」
「你是幾時發現棄尸的?十一點?好。這時間你在這里做什麼?剛從朋友家出來?好。」熾旭自問自答,讓老實人在他眼前目瞪口呆,實在不忍再嚇老實人,嘆口氣,熾旭蓋起筆錄冊,「在這地方簽個名,快回去吧!」
「謝謝,謝謝!」冠明趕緊離去,邊跑邊念念有辭,「觀世音菩薩、天皇大老爺,你得保佑我們家少爺沒事,阿彌陀怫,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熾旭搖搖頭,趕往醫院。
☆☆☆
經過三天加護病房的看護照顧,醫院才將這個力武口中的「尸體」救回成了「人」。
當然,蔣力武幾乎不記得他曾大發慈悲救了一個人,更不可能到醫院去了解病情,這一切消息都是從代替他成為報案者的冠明口中不得不听來的。
第一天,冠明見少爺坐在露台上乘涼,顫巍巍的靠近,「少爺,那、那……那個女人,醫生說她有輕微腦震蕩以及外頭顱破裂,但是她昏迷太久,而且趁斷出來似乎很多天沒有進食,所有的傷口除了發炎還有腐爛的現象,她的頭部外傷本來不嚴重,但好像因為照顧不當所以感染發炎,還有她……她有吸毒的反應……」
力武拿起冰涼的騎士紅酒,直視綠地遍繞的前方,臉上的神經未有一絲牽動,似乎對于界外的事情全無感應,听著冠明的聲音才想起他身在現實之中。
「哪個女人?」他甚至連尾音都平平的,明顯表示他根本不想要答案,他不過就著問題發問罷了。
有一種人就是可以這樣,說他對世俗的一切厭煩那倒也不是,說他冰冷淡漠也不全然,但他就是可以像優雅的萬獸之王一般,連根胡須都不牽動就統御群獸。
壁明早習慣了這少爺的模樣,要不還以為這家主子不是沒血沒肉就是犯了失憶。
「就是你在灣口發現的那個女人啊!她是還沒清醒啦,但是已經月兌離險境了。」
力武閉上眼楮,往身後躺椅躺下,修長的雙手枕上後腦,對于管家的話一點興趣都沒有。
面對這樣的主子,熱心腸的冠明啞口無言,但他真羨慕少爺那種舉手投足自信優雅的風範,雖說模樣是冷酷了點,但連同是男人都會著迷,就讓人不忍對他的冷冽太批評了。
第二天,天氣微熱,主子換了地方乘涼,宛如高爾夫果嶺的草皮上,他撿了大樹旁一地蔭涼處,果著上半身直接趴躺在綠毛巾上。
壁明相信,有成千上萬的女人巴不得成為那條綠毛巾。
少爺黝黑結實的手臂撐起上半身,由于戴著墨鏡,只有手指久久翻動綠毛巾上的書,讓人知曉他是在看書。
他的主子連手指都漂亮結實到讓人遐思,平平是男人,上帝對主子太厚道了,他踩著草地來到力武身邊,「少爺,您的長島冰茶。」
蔣力武並沒有改變姿勢,慢慢的問︰「舊街一直都是這樣無人管治,自生自滅?」他翻著地形探勘人員調查的資料,心中轉著他的計畫。
日子太閑,閑到讓他想替港督政府做些「事」。
少爺在問他話?!壁明一時不太習慣,這個處事果斷、自信,無往不利的少爺在問他話?「呃……一直是這樣沒錯,大部分的人急著出來,沒人太用心去理會那里的好壞……」
「小孩呢?」香港政府太現實,養著一國現實利益掛帥的子民。
這是個什麼問題?小孩?不都這樣子長大嗎?冠明一時無言以對,支支吾吾回答得風馬牛不相及,「你在舊街撿的那位小姐今早醒了一下,瘋狗般亂叫,醫生說,她可能連自己都給忘了。」
力武墨鏡下的眼神無力的轉了一圈,這白痴!他回的這是什麼答案!他微慍的坐起來,「哪、個、小、姐!」再一次提起哪個不重要的女人,他會叫這個管家卷鋪蓋走人。
「少、少、爺……」他答錯了?冠明以為少爺會提起舊街,一定是和那個可憐的女人有關嘛,他今天早上央廚房張嬸弄了些清淡小菜給這個可憐女孩送去,才听護士小姐說,大清早這女孩醒來,殺雞一樣吵醒整層樓房的病人。
「那該死的女人還沒家人去領尸,是不是?!」
「少爺!她沒死!幾天前我就跟您報告過了。」冠明心中暗念菩薩保佑、菩薩保佑,我這個主子就是嘴壞,您大慈大悲,可別跟他太計較。
「沒死也犯不著你去忙,她自有家人會去!」生活中,他只習慣熟悉的人的名字出現在他耳內,多了讓他厭煩,就連那群鶯鶯燕燕他也不記得幾個名字,更不曾花過心思去記。
「少爺,吳警官說,沒家人去認找她啊!」可憐了這個女孩。
「叫他上電視登廣告,香港就這麼彈丸之地,馬上叔伯阿姨、爹娘兄弟滿坑滿谷認人,熾旭這家伙在搞什麼!」辦事效率爛透了!
「您別怪吳警官,他說,這女孩可能是遭人迫害,若此時張揚宣告她沒死,到時家人沒找來,倒引來殺機,所以只能從各刑事單位尋找失蹤人口中,看有沒有條件和這小姐相似的人,只是……到目前為止……一個也沒有。」就是這樣才讓人心酸,冠明說著,心坎兒又糾結成團。
力武頭痛欲裂,「冠明,你只有二十八歲,不是八十二歲的老翁!肯省你氾濫的同情心!」起先以為年輕人當管家簡單不唆,豈知道冠明比老頭還難搞,他早該知道的,一個二十八歲的大男人會來應征管家,絕對不會是太正常的人類。
換掉他?!力武咬咬牙浮起熾旭帶著挑釁微笑又欠揍的臉說的話。「別裝了,若冠明想離職,恐怕你會比人家還不舍。」
他媽的!這狗熾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