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你真幽默!這里是自殺勝地嗎?」丁秀岩這回瀟灑地有些窘了,前一刻,他的確苦惱得巴不得迎風躍下呢!
「我們醫院雖談不上是自殺勝地,卻真有人自殺過。」
「哦?」他猜她說的是文明中,不禁興致勃勃︰「你見過他嗎?」
「見過。一個癌癥病人。他說,如果他減少幾天壽命能讓他的妻子少過幾天煎熬的日子,他死也甘心。好深情哦!」
「哦!的確。呃……」丁秀岩吞吞吐吐一番,才說︰「你相不相信,一個死去的人能夠藉由‘穿透’的方法,使自己過去的經驗、感情……其實,是一部分的生命,寄托在另一個人身上?」
「……」俏護士認真地思考著這段話。
「你能理解嗎?」
她點點頭、撇撇嘴,又搖搖頭說︰「我不信!」丁秀岩正想開口替自己荒謬的言論打圓場,俏護士卻接著說︰「我記得一本靈異書籍提過這種‘穿透’,可是,它只是將記憶輸入,被輸入者有如看影片似的,短時間內接收對方的訊息,傳達經驗是可能的;至于感情,那是完全主觀、完全自我的,怎麼可能被傳達呢?至于生命,那就更荒謬了,生命是單一的,除了活,就是死,一個生命若要寄托在另一個生命體上,除非把對方的生命體趕走!」
听了俏護士的話,丁秀岩不知是憂還是喜,但情緒倒很是亢奮。「你是說,只要是感情,就不可能是別人的?」丁秀岩也不明白為何如此相信她的話,竟企求一個更明確的回答。
「當然!」俏護士的口氣變得很溫柔︰「如果你覺得愛她,你就是愛她了。」
「謝謝!謝謝你!」丁秀岩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雙手,並熱情地給她一個擁抱,而後匆勿離去。
只留下四處亂竄的冷風及一臉茫然的白衣女子;她的白衣,隨風剝下一層紗樣透明的影子,隱約間,影子似乎灑下晶體般的水珠。
丁秀岩決定再試一次,即使兩次、三次,一百次、一千次也無妨,起碼現在他可以確定,愛李盈月的是他丁秀岩,不是文明中。
或許是過于興奮,丁秀岩一整天心神不寧,老做錯事,臨下班又是「急驚風踫到慢郎中」,急著等一份報告及商務信件,未婚又沒男友的秘書卻慢條斯理地哈著熱茶,眼看著李盈月下課時間將到,丁秀岩才匆匆交代了事情,慌忙走人。
丁秀岩到達時,校門口只剩下三三兩兩的學生,李盈月大概已經走了,有孩子的她,總不像其他人那般無牽無掛;但丁秀岩還是不死心地東張西望。
無意間,丁秀岩猛地全身毛細孔全開,發立膚悚,一部熟悉的寶藍轎車,車號HD326……是它,就是它!害他差些喪生輪下的寶藍色轎車!
而此時,一個丁秀岩期待已久,卻不願此時看見的人影悄然進入車內。
「盈月!不要——」丁秀岩見前車啟動,也立即發動車子尾隨而去。
他一邊盯著車號,一邊留意駕駛座上的人及李盈月的動靜。
丁秀岩確定駕駛座上的不是二媽,她年輕得多。當時大家認定一切都是二媽愛女心切下所做的糊涂事,幸好丁秀岩也沒事,便為了安寧,將一切都按下,也不提問也不追究,不料,卻忽略了可能錯判,忽略了危機仍在。
「她是誰?她究竟想做什麼?盈月為什麼會上她的車呢?」
對方車速奇快,亡命地不斷超車前進,丁秀岩為了跟上,好幾次差些撞上其它車子,惹來一陣陣忿怒的喇叭聲。但丁秀岩實在顧不了那麼許多了,只能盡力閃躲。
車子駛過市區逼近郊區時,天色已暗,能見度漸低,丁秀岩愈追愈慌,在一個紅綠燈後,他竟將對方跟丟了,只好妄自猜測行徑,繼續前進——
「我們要去哪里?」李盈月不安地問著,雖然丁築說過,是要三個人明白把話說清楚,但在這山郊野地,怎麼看都不像是個談話的地方。
「丁小姐,我跟林醫師真的沒什麼!」
「我知道。你是沒什麼,但他卻有什麼!」
「他已經回到你身邊了,你們一家人……」
丁築嚴厲地看了李盈月一眼。
「你以為我真的在乎他嗎?憑我的條件,一個林柏翠算什麼?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他有了我,居然還會喜歡上你!要找個比我強的女人也就罷了,居然還找個孕婦!哼!我不能忍受,不能忍受這樣的背叛!」
「他沒有背叛你,他愛你,也愛你肚子里的孩子啊!」
「孩子?他不會得到孩子的!」
「你……」李盈月愈听愈糊涂,她不明白丁築究竟在想些什麼!
「李盈月,你不明白,你也不用明白。我不能當個輸家,我要的愛情,是完美無缺的。我不相信破鏡能重圓,只相信曾經滄海難為水,柏翠和我,就算現在沒有你,我們也不可能再回到過去,因為他記憶里、我記憶里的你,只會膨脹,不會再消失了——」
「丁小姐……」李盈月無奈地喚了一聲,她實在很想說︰那關我什麼事?
「有人說,有種女人像罌粟,踫過了就會上癮,而且很難戒掉,是不是?」
「我不知道。」
「不知道?禍水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是禍水!」
丁築的車在一個小山磯上停下,熄了火。李盈月向外望,只見腳下一片漆黑,究竟多深,不可臆測,再加上丁築一路上陰陽怪氣,教李盈月十分不安。
「你在害怕?」丁築有些得意了。
「丁小姐……」李盈月悄悄伸手開車門,卻發現車門已上鎖,不會開門又不懂車的她,實在不知該如何給自己解圍。不得已之下,明知無效,她仍努力勸說︰「要怎麼說你才肯相信呢?真的不關我的事!我丈夫死了,留下我和孩子,柏……林醫師好心,勸我好好為孩子活著,我們真的什麼也沒有……」
丁築無動于衷地微笑著。這種笑冷冷地,有如武俠小說對殺手的形容那般,冷得可以置人于死的那種。
李盈月幾乎要哭出來了,但,哭又有什麼用呢?
在絕望之前,李盈月想起了上回的車禍。
是她嗎?真的是她嗎?當時事情發生得太快,李盈月什麼也沒看清楚,只是此時,她卻很清楚丁築的瘋狂。
丁築搖下車窗,任強勁的風吹散她的頭發。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可理喻?每一個不可理喻的人,都有著無以言喻的悲哀,你知道嗎?我知道你怕,其實我也怕,只要我油門輕輕一踩,我們就同歸于盡,林柏翠就什麼也沒有了。哈……哈哈哈!一想到他那沮喪痛苦的模樣,我就忍不住得意起來。女人在三角習題里,永遠是輸家,但這回不同,我們不過是提前死亡,他卻永遠要活著受罪,這回,輸的是他!」
李盈月听了,不住地搖頭︰「如果你好好回去,你才是贏家,你可以贏得丈夫、贏得孩子、贏得一個幸福的家……若你執意要跟我同歸于盡,那麼,什麼愛情、婚姻、生命就全都輸掉了;而他,他可以再娶一個,換一個地方生活,把我們全忘掉啊!」
「不,不會的!他不是那種狠心的人!」
「那你為什麼還要恨他呢?」
「不要說!不要說!不要再說了!」丁築狂吼幾聲,伏在方向盤上喘息著,肚子突然猛地被踢了兩下,她按著肚子,悲從中來。
李盈月知道她動容了,想進一步勸她,丁築卻突然放下手煞車,奪門而出。
此時正好丁秀岩趕到,見到丁築只身在車外,忙問︰「二姊,盈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