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李母嘴上嘟嚷聲尚未停下,文家兩老就找她談上了。
「我們也不知怎樣說才好,盈月這孩子我們由衷地喜歡,所以,也不得不替她盤算。」
李母一听這般開場,心里有數,後頭定是個反話,擺明的先禮後兵,但女兒這虧是吃定了,過去的沒法回頭,凡事也只能往後看,便問道︰「不知親家母怎麼個盤算法?」
「盈月才二十歲,人生才剛開始,這會兒就教她拖個孩子,不嫁一個人承擔不起,嫁了人又帶個拖油瓶,不容易被接受,也不好找到理想的對象!」
李母嘆了口氣,不管文家怎麼盤算,話倒是實話。
「何況,前夫的孩子,人家也不一定疼得入心,我們這做阿公做阿媽的,想孫子也不好常去打擾,對孩子的心理,總是不太好。」
話說至此,李母算是明白了,不覺心中有氣︰「難道教孩子離開親生母親,就對孩子好了嗎?盈月嫁到你們文家,如今丈夫死了,唯一的安慰就是那孩子,教她污了清白,到頭一場空嗎?你們難道沒一點良心?」
「親家母千萬別這麼想,當初他倆的婚事,也是兩廂情願的。」
「兩廂情願?才一年的工夫,你就忘了當初你是怎麼苦苦哀求的了?」
「唉——那些都過去了。」文家此時目的達成了,說話口氣自然也不同了。「那個醫生對盈月怎樣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讓明中的姊姊來養這孩子,盈月當也可以放心。答應給盈月的那塊地,還是她的,有了錢,沒了孩子,她反而可以無牽無掛地嫁人,這是好事啊!」
「你說的是那個林柏翠嗎?盈月跟他可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人家早有老婆了!」
「可是……你考慮看看吧,她才二十歲,你要她往後日子怎麼過呢?」
李母沉默了。
這也許真是最好的方法,但,李盈月會肯嗎?她舍不得文明中,又哪能舍得下親生的孩子呢?最教她不甘的是,這——太便宜文家了!
「我不答應!誰也不能把孩子從我懷里搶走,誰也不能!」李盈月甫清醒就听到這個荒謬得無法想像的安排,激動得起身要往嬰兒房沖去,但被李母攔住了。
「盈月,你做什麼?」
「媽——」李盈月驚訝母親竟是站在外人那一邊的。「媽,你知道為了這孩子,我花了多少心思嗎?他是明中的孩子、是明中的延續,是我的生命、我的未來……我不能沒有他呀!你也是母親,你怎會不懂呢?」
李母被問傻了。她不懂?她真不懂嗎?李盈月何嘗不是她的全部?何嘗不是她的未來呢?而今,她卻懷疑起這分骨肉之愛了?
她所思所做,難道不是為了李盈月?
「你也知道明中的大姊願意養這孩子為的是什麼,她不會真心疼他的。」
「你自己決定吧!只是,對自己好一點,也替我想想,我心底也就你這麼一塊割不下的肉。」
「我知道!媽,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麼?」文明華往元善身上扔了一只枕頭,」元善順手將枕頭枕在頭下。
「她嫁給明中已經很慘了,才二十歲,你們這麼做,太狠了吧?」
「那塊地旁邊弄了個大型游樂場,听說後頭還要籌畫一個高爾夫球休閑俱樂部,隔壁阿祥家小小一塊地,不到我們那十分之一,就賣了一千多萬哩!我是不甘心,好歹也是我們文家祖產,一會兒全落到外人手上了。
「那孩子是明中的,怎麼說落入別人手里?還是你們文家子孫的!」
「她要再嫁了呢?要再生了呢?她會在乎一個沒了父親的孩子嗎?我們收養了這孩子,賣了那塊地,孩子花不到我們半毛錢,我們的日子也好過了;何況,明中的孩子,我這做姑媽的,哪有不疼的道理?」
「可是,盈月她……」
「她怎麼樣?我也是為她好哇!不過,她恐怕沒那麼容易就答應,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她也有了對象?對!找那個醫生——林柏翠。」
「什麼?」林柏翠一听李盈月出了車禍,椅子生剌似的整個人跳了起來,瞥見丁築送來的疑惑的眼光,忙將口氣壓抑下來,裝作無所謂似的︰「好,情況怎樣?好,我了解,謝謝,我會盡快過去!」
「什麼事?」丁築將一顆話梅放進嘴里。
「一個病人,提早生產了!」他在丁築頰上一吻說︰「我必須過去一下,很快就回來!」接著,又是一吻。
林柏翠匆忙提了外套要出去,旋即又折了回來。「我的車子不在,你會出去嗎?」
「呃……我的車子在保養廠。」
電話鈴響——
「喂?什麼?秀岩?救李盈月……」丁築受了極大驚嚇似的握不住話筒。
林柏翠忙接手︰「喂?」
「柏翠?怎麼,你還沒接到通知嗎?你的情婦出了車禍,卻順利替你生下一個兒子……老天真是有眼,誕生了一個禍根,卻收回了另一個禍根,哈哈哈!」
「媽,什麼禍根?你說清楚好嗎?」
「秀岩為了救你的情婦,被車子撞成重傷,也許成了植物人,也許會死;總之,季知顏完了,丁秀岩也完了!」余孟芳語氣輕松而陰冷;而林柏翠一顆心直往下墜,一時無法將這些事件作個完整的組合。
「柏翠,你不要去!」丁築攀住林柏翠的頸項,她有種即將失去他的惶恐。
林柏翠掛上電話後,扶起丁築說︰「築,秀岩跟我就像親兄弟一樣,我不能不去!」
「不,你不是要去看秀岩,你是要去看李盈月和你那未謀面的兒子,對不對?我不許你去!我不許你去!」
「築,你在說些什麼?盈月……盈月懷的不是我的孩子……你怎麼會這麼想呢?她有丈夫的。」
「她丈夫死了,孩子不是你的?那會是誰的?為什麼她還跟她媽一起住?」
「你……,她丈夫死了,你怎麼知道……」
「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是有意的,我痛恨背叛,我只是痛恨背叛,我……」丁築顯得激動而慌亂,林柏翠攙她回房休息。
「築,我真的必須走了,你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嗯?」說罷轉身就走,留下滿心紛亂交錯的丁築。
「柏翠!柏翠!你不要走!柏翠——」
林柏翠頭也不回地走了,丁築愈想愈不對頭。
她想起方才林柏翠接起電話時那慌張、驚訝、不知所措的神情。
「不對,他平常不會這樣的!」
很快地,丁築從Miss王那兒證實,醫院沒有任何早產的急診病人。林柏翠說謊!
每一個謊言的背後都有一個不可告人的動機;而,他的動機是什麼呢?是李盈月嗎?
無論孩子是不是林柏翠的,不可否認,林柏翠曾坦承他對不起她,坦承他無法理解地愛上了李盈月。
我還是輸了,我終究還是輸了嗎?丁築自問︰是誰讓我輸了?是誰讓我輸了呢?是老天?是上帝?為什麼傷的是秀岩,不是盈月?我無意傷害秀岩,我真的無意……
丁築累極了。
林柏翠見到了季知顏。
「阿姨,秀岩他……」
季知顏的淚淒然落下。
「疑似腦死,還在觀察中,生死未卜。現在,只能等待奇跡了!」
「會好的,秀岩會好起來的!這車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听媽說……」
「柏翠——」季知顏握住林柏翠的手︰「你信得過阿姨嗎?」
季知顏的眼淒迷美麗,任何一個男人見了都要失去戒心,掏心挖肺的;而李盈月也有這樣的因子,只是少了季知顏的智慧,且多了分純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