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王小姐透露了什麼驚天動地的消息?」林柏翠坦蕩蕩,索性先開口解了她的疑竇。
「沒……沒有哇!」簡小姐心虛,忙低頭打字,卻一連按錯了幾個鍵。
「說吧!我知道她一定說了什麼。你說吧!我既不會去找她興師問罪,也不會怪你。」
「我……」簡小姐終于放棄和電腦鍵盤斗氣,吞吞吐吐地說︰「其實……其實我覺得,你這樣也是情有可原的!」
「情有可原?」
「是啊!誰教林太太堅持不肯生孩子呢?男人到了你這種年紀,想要孩子也是正常的,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林柏翠實在不甚明白她的語意。
「只不過,你犯不著親自為她接生嘛!」
「我……你是說……李盈月?」
「不然還有誰?你這樣,早晚全醫院的人都會知道。到時候,你不但在醫院里難以立足,恐怕……恐怕林太太早晚也會知道的!如果單純只是為了孩子,你犯不著……」
「天!」林柏翠站了起來。「才一天的工夫,怎麼……怎麼傳成這樣啦?你……你以為李盈月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難道不是?」
「我……哦天!她不過是我一個病人罷了!」
「你可別說是我說的!」簡助理焦急地說。
「好……算了!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
林柏翠收拾了些許文件,看看表︰「盈月該醒了。不,她恐怕還沒睡呢!」嘆口氣,便轉身出去了。
簡助理見林柏翠離開,想必是去罵王小姐一頓,心虛之下,只好先撥電話自首了。
「喂!王姊,剛剛男主角來過了!」
「真的啊?是不是神采飛揚?」
「才不呢!一進門就一口咬定你跟我說了什麼。」
「怪怪,你全說啦?」
「我不是故意的,我……」
「好了好了!他是不是否認了?他怎麼說?」
「他說她只是他的病人而已,孩子也不是他的啊!」
「他當然這麼說!你見過醫生為了一個病人請假,只為了陪那位病人請假出院?要人人這樣,怕有三頭六臂都不夠用呢!」
「可是也不能確定,孩子就是他的呀?」
「不是他的?有哪個男人會對孕婦有興趣啊?難道婦產科醫生真的‘與眾不同’嗎?我看,一定是他的!般不好,他是擺明了要公開給林太太看,讓她鬧離婚,好順了他和那女人的意!你想,那孩子就要出生了耶!自己的孩子,怎麼可能讓他冠個「‘父不詳’呢?更何況,林醫師喜歡孩子是出了名的!」
「喂!他出去了,我怕他去找你耶!」
「管他!他敢怎麼樣?要真太過分了,我就打電話給他老婆!」
「哎喲!人家家務事……」
「你別擔心啦!我自有道理!」
第五章
林柏翠到李盈月病房時,李盈月睡得熟,但臉和枕上仍有大片淚漬。
「我們出去!」李母怕驚吵到李盈月,示意林柏翠悄悄走出病房。
「怎麼樣?好點了嗎?」
李母猛搖頭︰「唉!哭到天亮,大概哭累了,剛睡著。真是……真是自找的,才十九歲,二十歲都不到,就守了寡,肚子還有一個……真是,當初我真該阻止她的!」
「伯母,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我擔心的是,她若要長期憂郁,恐怕對胎兒不好。」
「我也知道!你們都是年輕人,你又是醫生,你的話,她也許听得進去,就麻煩你……」李母說著,又哽咽了。
「伯母你放心,我會盡力的!」
「盈月就多虧你了……」
病房里突然傳來聲響,擔心李盈月尋短的李母立即沖進病房。
「盈月——」
李盈月坐在床上,掛著點滴瓶,拿著文明中的遺物,淚眼婆娑。
「伯母,我來勸她!」林柏翠側身進來。
李母點點頭,退了出去。
林柏翠走到李盈月身邊的椅子上坐下,她並沒有抬頭看他。
「我知道很困難,你的愛,是那麼地強烈,豈止生死相許而已……但,如果我是你,我會覺得欣慰,我會為明中高興,因為,他終于月兌離了苦海。」
任憑林柏翠怎麼說,李盈月還是流淚不語。
「你看到了嗎?他臨死前寫了‘地獄之死’,他活著如同在地獄一般痛苦,而醫藥已無法再給他解月兌,除了死亡。死亡是他唯一的路,你要諒解他……癌病末期,那痛,不是你能想像的!」
李盈月的手指,輕撫著「地獄之死」。林柏翠欣喜萬分︰她在听我說,她有在听……李盈月的舉動,鼓舞著林柏翠繼續說下去。
「不要為了一個不能挽回的遺憾,造成另一個更大的遺憾!」林柏翠掀開她的被,拉她的手放在肚子上︰「這里,你肚子里孕育的新生命,才是你真正的希望,那是你的愛,也是明中的愛,你應該為了他,好好地珍惜自己才對!」
李盈月手指動了動,哭腫了的眼楮又紅了,淚水串串如珠。
「盈月,我是真的想幫你,但是,你得先幫你自己才行。走出陰霾,也許一天做不來,兩天做不來,但是,你得先有意願才行。如果,你只想把自己困在悲傷的回憶里,那麼,就算十個我也無可奈何!」
李盈月慢慢抬起頭,欲言又止,只是看著林柏翠,充滿感激。
「悲傷總會過去,月缺,就表示月圓不遠了。」林柏翠握住李盈月的手,緊了緊︰「我們一起來期待孩子的出生吧!任何一個生命的誕生,都是希望的重現!」
李盈月點點頭,表示願意努力;但她實在太疲憊了,從知道文明中的死訊以後,整整一天,她沒有進任何的食物。她躺回林柏翠堆起的枕頭上,陷在柔軟暖和的枕席里。那溫暖的感覺,恰如在文明中懷抱里似的。
「你好好休息,下午我再來看你。」林柏翠見李盈月合了眼,似乎將要沉睡了,才安心地退出病房。
這頭,李母在門外等得心焦,見林柏翠出來,忙問︰「勸得怎麼樣了?她肯听嗎?」
「她睡了,但……徹頭徹尾都沒開口說過一句話,她的心,傷得很深!」
「太重感情了,人就不能這樣!」
「讓她睡吧,不過,還是得小心點。我下午再來。」
「我會仔細看住她的,謝謝你。」
午後,林柏翠送了一束紫玫瑰給李盈月。
紫色玫瑰正好放在冷氣口下,被風吹得巍巍顫顫。
李盈月望著紫玫瑰,掛念的卻不是紫玫瑰的主人。她不是個挺有心思的女人,敏感也只針對她魂牽夢縈的人;對林柏翠的好,她只是感激,別無其它。
李母削了個梨山的蜜隻果給她,也是林柏翠送來的。
「吃一點吧,人家林醫師特地買的,梨山的蜜隻果可不便宜,何況這種大的。」
李盈月不答,李母削了一小片放嘴里示範︰「嗯,真的很甜,甜得像蜜。我削一片,你嘗嘗。」隨即遞一片送到她跟前。
文明中的死,李盈月是早預料的,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一天一夜地哀哭,情緒算是發泄了,淚也哭干了,此刻恍恍惚惚,感覺遲鈍得像長了厚繭的皮膚。她隨手接過隻果,放進嘴里也是無味。
然而,李母卻是樂壞了,總算她肯進食了。
「好吃,是不是?來,再來一片,胃口要開,孩子才能長得好!」她忙又削了一片,直接喂進她口里。
李盈月看著母親,咬下去,甜隻果溢出齒舌間的竟是苦汁。她困難緩慢地將隻果咀嚼、咽下,李母立即又送上一片。
李盈月盯著母親的臉,好生感傷,當她送上另一片隻果時,李盈月抓住母親的手阻止母親︰「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