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你說,怎麼道歉嘛!」
「真的?你要道歉?」百合不哭了;淚痕還在,卻說不哭就不哭,像個孩子似的。她仰著臉看他,小小的唇,離他好近。他想吻她,但理智告訴他吻不得;這女人太認真了,他不想渾水。
「你說啊,怎麼道歉?」
「說對不起!」她胸有成竹的,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好,對不起!」
「還有!」
「還有?」
「不許抽煙!」
「不許抽煙?這跟道歉有什麼關系?」
「懲罰啊!誰叫你要嚇我!」百合又理直氣壯了。白示君有點上當的感覺,低聲笑了兩聲。
「我倒不覺得你被嚇到了,好像——好像反而是我上當了。」
「哪有?我是覺得你很聰明啊!當禍害會遺臭千年的。」
「可是當好人卻不長壽啊!」
「所以才要你當好人啊。」百合躲在示君懷里咯咯地笑著。
「好啊!原來你咒我早死!」
百合笑得更開心了。
那夜,星子在黑幕中排成了一只青蝶,白示君遲疑著,房里是不是需要一點花香,才不會太陰冷?
余百合就這樣和白示君結了緣,她希望能徹底的改變他,然而,不是她高估了自己,便是白示君過于頑強了。
入秋的時候,一個明朗的早晨,巧玲約百合見面,說是有要緊事。百合信了,而且很放在心上;同學嘛!有緣才能相聚,有什麼困難不該一起分擔呢?
巧玲和百合雖然是同班同學,卻並不要好;她另有一個圈子,嚴格說起來,她是班上的另一個勢力,而且還是和百合敵對的勢力。她們反對百合的理由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因為她是轉學生,她們壓根兒不認可她是班上的一員,又怎肯听命于她呢?再者,百合佔住了太多的機會;沒錯,每每她出擊總能替班上奪得榮譽,但樣樣比賽都是她,未免教人吃味。也因為百合太出鋒頭了,所以怎麼看她,怎麼覺得她是個驕傲的家伙。
「嗨!巧玲,什麼事這麼神秘?」百合無邪的笑著,但看在巧玲眼里,卻虛偽得惡心。
「你的事啊!」不只巧玲,佩岑、雅文也在。百合瞧瞧大家,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她們的眼神都是木然的?
「我們知道你跟白示君好,可是,你未免太不了解他了,他是個公子,最近還和七班的金秀萍打得火熱。」
「上星期我還看見他和一個老女人在後山約會,那女的大概有廿幾歲了。他真是老女敕通吃啊!」
「沒什麼,是為了你好,免得你上了他的當。」
百合听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只傻傻的愣在當場,而不敢去相信那些話。示君是不好,但是,有她們說的那麼不堪嗎?百台覺得鼻子酸酸的,她是真的對他用了心,他不會不知道的。
「別難過,這種男人隨地撿都有。」
「不——謝謝,謝謝你們告訴我這些,我知道了。謝謝!」百合終究沒和她們爭辯。
回到教室,百合沒一點心思了。示君交別的女朋友,她反而不在意,倒是听他被人貶得那樣卑下,叫百合由衷的痛心。
示君似乎知道有人在她耳朵前嚼舌根,這天完全不去招惹百合。放學前,百合在他桌上留了封信——
示君︰
緣起緣滅,緣深緣淺,我們太年輕,不能掌握是正常的。既然緣盡了,也沒什麼好掙扎的。麻煩你明天將我過去寫給你的信一並還給我,你留著無用,我卻是有心珍藏。百合
示君是在家里看這封信的;看完後,他一方面怪那些女人多嘴,一方面氣百合如此淡然,好似他完全不值得她爭取、難過似的。
其實,他怎麼不知道這是巧玲搞的鬼!?巧玲一直喜歡著他,可他怎麼也沒把她放進眼里;現在她見他和百合好,況且,她一向就嫉妒百合,當然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百合就是太單純了!自己沒心眼,也看不見別人的心眼;她就是這樣,「純」得叫人不能放心。
一早到校,百合就看見抽屜里有一疊信——他真的把信全還給她了。
她木然的坐在教室里,臘黃著臉,倒抽了一口氣,不斷地告訴自己︰只要白示君變好了,兩人在不在一起都無所謂,當個朋友也是好的;她很樂意做他的紅粉知己,鼓勵他、支持他,直到他成功,然後再去幫助另外一個人。她完全把自己當成了神,或者聖女。
百合在心底唱著「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之後,那一整天,這首歌就像魔咒似的纏著她——唱國歌的時候,她唱「愛是恆久、忍耐……」;上廁所的時候,她也是唱「愛是恆久、忍耐……」;解剖青蛙的時候,她還是唱「愛是恆久、忍耐……」;看到白示君的時候,她更是在心底高聲唱著「愛是恆久、忍耐……」
百合沒有受傷,她快樂得很。白示君可以像個沒事人一樣,她為什麼不行?這場戀愛她已經輸了,如果再悲傷,那就輸更多了。
一如往常,白示君騎著機車在公車站旁等她,百合禮貌的打聲招呼後,卻沒有上車的打算。
「我送你回去吧!」
「還送我?」
「你總有些話要說吧!」
百合點點頭。也好,听听他怎麼說,故事總要有個結局的。不過她也知道,一切都是真的,絕非謠傳,否則,他不會當真把信還了她。
車子走了好久,兩人始終沉默著,當真是在醞釀分手離別前的氣氛。為了不讓淚掉下來,百合拉高了嗓子,帶笑的問︰「是為了誰?什麼樣的女孩子?別垮著這樣一張死臉嘛!咱們還是好朋友的。人世間,不都是這麼聚聚散散的嗎?何況咱們都年輕得像個孩子!」
一路上,百合一開口就沒再停過,嘁嘁喳喳的講得示君頭發昏,像是和他分手,她有多興奮、快活似的。示君憋著一肚子解釋的話,一見她那麼快活,卻都轉成了氣;送她到家,轉頭就走,連句再見也省了。
示君一走,百合等不到進屋,淚就嘩啦嘩啦的傾瀉而下。
不是全部,她寧可不要。可偏偏「寧可不要」的東西刺得她心好疼,蟻咬蟲噬似的,她揪緊了胸口也止不了那椎心的痛。百合抹干了淚,避過客廳,直往二樓房里去;一整夜,她把自己反鎖在里頭,抱著棉被哭得死去活來。哭過了,倒像哀悼一出悲劇似的,又完全事不關己了。
第二天,她仍是開心得不得了。
日子輕忽的過去,示君和百合還是見面,只是「曾經滄海難為水」,情愫究竟是不同。
又過了兩個星期吧!白示君告了兩天喪假,說是祖母過世了;而回來上課的那一天,他遞了張紙條給百合。
白怡君要你晚上去陪她,祖母過世了。
百合最容易為人歡喜為人憂的,一听怡君需要她,當下就打了電話回家。百合的家人也知道白示君這個人,便允了她;他們都是傳教的人,能理解百合的好意。
原本在喪家,外人是不便進出的,然而,一來百合善良,二來白家的人早不把百合當外人看了,所以白母見了百合,只像見了自家晚輩似的,也不意外。
分手後,百合就忌諱和示君獨處,不為別的,只是不自在。偏偏怡君有意似的,要百合來陪她,自己卻老不見人影。
「出去走走吧!你不是最愛散步的嗎?」
「也好,屋里怪悶的。」她垂著頭不敢看他。
那夜細雨??,百合和示君共撐一把傘,在清冷的街道上走著。兩人話不多,只是路上一窪窪的積水,躲閃間免不了肌膚上的踫撞,使她心髒「撲通撲通」地撞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