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又到底是觸動到什麼了?
自從那天她像個迷途孩子般的叫喚他後,她便一日比一日更加接近十多年前那個屬于李相思的原型——呆滯到一無反應,沉寂到幾近沒有生命……
而他卻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以至于讓她退縮得如此嚴重?
他只能猜測,是否她已憶起往事,因而害怕他,或是憎恨他?思及此,他的雙手發抖到幾乎就要承載不住她的重量了,「如果你真的想起了什麼,我要親耳听見,你懂嗎?我要親耳听你告訴我。」
「我找不到你!」如童音般的嗓音訴說著,小小聲的、細細的飄進他的耳里。
「你說什麼?」將她抱進臥室,安置在自己的胸前,「我要你試著說清楚一點好嗎?」
雙手無意識的將她緊緊抱著,彰顯出他心中的緊張與紊亂。
「我找不到你!」她略顯困難的繼續說著,「我的情形有點像是學習障礙,一般人有的是無法辨識文字的閱讀障礙,只是我的癥狀卻是無法辨識人!所以不是我不要走到你的身邊,而是我不能走到你的身邊,因為我不能在人群中找到你!」
「為什麼?」他簡直不敢置信的將她緊緊擁抱住,內心深深的傷痛著。
「我不知道。」她疲倦的棲息在他熾熱的懷里,「小蟬媽媽曾經幫我做過檢查,但是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地方——我看得見每一個人,卻無論如何都不能辨識出人們的長相!每個人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而我卻和別人不一樣!」
「是的,你和別人是不一樣。」因為她是他唯一不能摧折的人,也是他唯一甘願為她折下驕傲的人。
「小蟬媽媽一直告訴我,要愛自己現在的樣子,但是我是什麼樣子呢?」她微微掙出他密實的懷抱,仔細的看著他的五官,「你又是什麼樣子呢?有那麼多的人認得你……我卻在找不到你的時候發抖了,所以我是不是也在害怕呢?」
只是她害怕的是什麼?是害怕失去他嗎?
「你是應該要害怕的。」他仰高頭,吞下梗在喉嚨里的無盡悔恨後,才又低下頭,珍愛的輕撫過她在肩背處的傷疤,「但我以為你只是……因為你的心實在是太痛了……」
真的是太痛了……
「痛?」她疑惑道︰「我並不覺得痛啊!」
「那是因為你忘記了!」他既恐懼、又戰栗的將她那過于平靜的臉輕捧在自己的掌心里,萬分謙卑的祈求著,「如果忘記可以讓你感覺不到痛楚,那麼……就請你一輩子都不要再記起來。」
好嗎?
「可以嗎?」她眨動著雙眼,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就算我一輩子都不能再人群中找到你,這樣也可以嗎?」
「你不必找我,因為我會自己找到你的。」誰教他在為她折下自己的驕傲之前,早已經深陷在她異于常人的平靜無波中。
「所以你和小蟬媽媽還有熊爸一樣的愛我嗎?」她平鋪直達的問。
他只好既無奈又無比珍愛的抵靠著她的額,輕嘆道︰「我跟他們不一樣,因為我總是渴望再靠近你一點……還有我也比較自私一點……所以在我一次又一次的找到你之前,你絕對不可以把你的心交給別人……當然還有這里……」吻一下她粉女敕的唇,再吻一下她堅毅的生命力,再吻一下她那有如鑽石般璀璨的靈魂!
那一個晚上,她倦累到在他的懷里睡著,他只能獨自渴望著她,渴望到連靈魂都在顫抖。
接下來,在他為了配合她的時間而特別安排的長假里,她終于一點一點的習慣了他的靠近、他的踫觸與他的親吻;他情難自禁的珍愛著她,珍愛到連一天都不能看不見她。
所以她已不需要親口答應他的提議——那個關于他要提供愛情讓她學習的荒謬提議,只因為她和他已經自然而然的一起置身于愛情里了。
只是珍愛她的日子是那麼的美好卻又短暫,才一下子,她開學的時間就又來到了,他只能眷戀不舍的回到一場又一場的演奏會里,彈奏出他對她的相思彷如海深。
就這樣,好不容易煎熬過一年,終于又等到她的另一場長假,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趕回台灣,趕向有她存在的那個南方古城,結果,一樣在修車廠又撲了個空!
「她和同學一起到安定去玩了。」熊爸康恨恨的看了他一眼後,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說。
「安定?」他不知道這個「安定」指的到底是什麼?但是就在他要繼續提出疑問時——
「安定是上個星期去的,大熊師父。」雷雨提醒道。
「對啦,水練今天是跟同學去黃金海岸啦!」陸十四也接著說出正確答案。
「厚——去哪里都一樣啦!」熊家康氣急敗壞的丟下螺絲起子,「反正我是絕對不會讓她太早離開的。」轉身回到樓上去。
「大熊師父只是喝了太多的醋,所以……」陸十四模模鼻子,代為招呼道︰「去找水練吧!別管我們了。」
「謝謝!」他卻反常的繼續站在修車廠,不太自在的說︰「好萊塢女星凱洛琳來到台灣時需要兩個當地導游,不知道……」
「我,」陸十四第一個興奮至極的舉手推薦至極,「我自願。」
「還有一個名額。」他看向陸十一。
陸十一只好裝作正經的嘲諷道︰「我會一起去,免得十四又把事情給搞砸了。」
「哇!說得好像你有多委屈似的。」陸十四不以為然的站在兄長的背後擠眉弄眼,「事實上,你張貼在房里的照片比我的還要多……」
雷雨晃到秦朗日的身邊,隨口問道︰「喂,你是故意要害他們兄弟鬧牆嗎?」
他卻不答反問︰「尚未上市的電玩游戲,你需要嗎?」
「當然。」雷雨立刻欣然接受,「你還滿上道的嘛!秦家大少,但是你收買我們是要干什麼呢?你應該先去討好大熊師父和師母才對啊!」
「我還有羅賓先生私藏的葡萄酒,和黃非大師親筆揮毫的墨寶……」
「所以你去向秦北奔打听我們的喜歡了嗎?」走下樓來的黃小蟬正巧听到,直接站在樓梯口出聲問。
「是的。」他不習慣的承認著。
「接受與原諒可是完全不相干的兩件事。」黃小蟬毫無隱藏的說出自己的懷恨在心。
他則是早就明白,也早就接受了,「我知道,我並不需要原諒。」
因為他,愈是眷戀著她,就愈是不能原諒自己竟是傷害她的那個人啊!
去到黃金海岸時,艷辣的太陽距離海平面已經很近,而他距離她也很近,只是她辨認不出他而已。
「水練。」他在她的同學發現到他時,立刻出聲叫喚她的名。
她在夕陽的映照下轉向他,「秦朗日?」如貓般的雙眼微微閃動出誘人的金色光芒。
他目眩神迷到無視于其他人的存在,將她直接抱進懷里,「是我!我回來找你了。」
她則是安穩的棲息在他的懷里,「你會一直找到我嗎?」
「除非是你不想讓我找到。」他眷戀的埋首在她縴細的頸背,親昵的隨口問︰「你跟同學似乎相處得很好?」
「她們一直都在說你的事情。」
「什麼事?」
「你的外表、你的成就,和你的音樂。」
「她們說的話會影響你嗎?」他略微期待的看著她問。
她卻只是微偏著頭,狀似思考,「那影響什麼?」
他無奈又情難自禁的啄吻了一下她紅女敕的唇,「沒什麼,」然後才拉著她,靜靜的坐在沙灘上一起望著天空上那一整片的橘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