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他對待她的方式逐漸從暴烈激狂的攻擊發泄,轉變為沉默深遠的注視審看——
只因為,那一晚流轉在她眼里的金色波光仿佛帶著一點慧點般的迷惑了他。
她說她忘了十歲以前的所有事情,這是真的?還是假的、那讓他難以分辨。
但他卻忍不住直接將她與他存在于心中十年的鬼魅給連結上,再加以聯想,想著那還殘余在他手中凹凸不平的觸感,丑陋到讓他的心顫痛到很難以忍受!
她說忘了,是因為恐怖到必須忘了?還是懼怕到不得不忘了?抑或者是感到無能記憶呢?
因為那連他自己也感到很混亂……他為什麼會一直將她與他心底的那抹鬼魅給聯想在一起?
他又為什麼會在親手撫模過她身上的疤痕後,會開始強烈的希望她千萬不要是存在于他心底的那抹鬼魅?
「不準再想了!」他煩躁的將輪椅推到大門外,卻一眼就看見她將洗淨的衣物晾曬在竹竿上的身影。
陽光斜照而過,衣物被溫暖的陽光溫暖著;而她,也仿佛鍍上了一層金光似的閃閃發亮著。
他不由自主的追逐著她的身影,他又發現到即使是在最熾熱、最悶濕的夏日,她依然穿著長袖的運動衫褲,是為了要遮掩她身上的疤痕嗎?
接著他還發現到她嬌小的身形很像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可她為什麼可以把將近一百八十公分的他輕松的攙扶住,並且輕易的壓制住?是因為她曾受過什麼武術訓練嗎?
甚至當她轉過身來面對他時,他更是清楚的發現到她的五官長得並不丑,雖然不如白水蓮那般的清麗雅致,卻是帶著一種突破男、女界限的神秘和深邃感,讓他好像是被卷入了漩渦般的移不開眼。
尤其是她那雙偶爾會閃動著金芒的貓般的雙眼,沉重的、迷蒙的有如宇宙黑洞般深不可測,讓他無法猜測也無法摧折。那眸光是那樣的美麗非凡。
他再難承受的撇開頭,卻更加感覺到自己情緒上的躁動奔騰……
他的心跳開始一下快過一下,他的呼吸也跟著一次深過一次……仿佛是氣怒,卻更接近了心動的感覺。
嚴水練提著空水桶走到他的身邊,突然伸出粗糙的、冷涼的小手試探了一下他的額頭,讓他的心立刻跟著狠狠的跳動著、疼痛著,他恨恨的抓下她的小手甩丟出去,同時也把自己的心意並甩丟出去,「滾開!」
用著既冷又沉的嗓音,其實卻是帶著一點排拒與一點恐懼的真實感覺。
當她一點都不受影響的提著水桶走過他,再走離他時,他就只剩下生氣的感覺,「你,回來!」
嚴水練聞言,走了回來,非常平靜的問︰「有事?」
「沒事就不能叫你嗎?」他又開始暴躁的吼叫起來,「你拿了秦家的錢,不就是要來讓我使喚的嗎?所以我愛叫就叫、挨罵就罵……」
嚴水練干脆听而未聞的走開了。
秦朗日簡直是不敢置信的愣住,隨即推動輪椅追了過去,「怎麼?才幾天沒被我罵。你就開始拿喬了嗎?你……」唇瓣卻被冷涼的掌心捂住,讓他閉嘴無語。
他的情緒真的好多,多到讓她覺得……「很吵。」她連抱怨的時候都是用著平靜無波的情緒。
「你竟敢嫌我吵?」秦朗日氣怒到直接張嘴咬住她的手掌,卻反而被那樣的親昵感嚇了自己一跳,心髒開始跟著砰砰亂跳。
嚴水練沒有感覺的抽回手,轉身走進廚房去準備午餐。
秦朗日亦步亦趨的推著輪跟在她身後,心里很不是滋味,「丑……你,說說看你十歲以後都做了些什麼事?」硬生生的把丑女的字眼給吞進肚里。因為他已發現,只要他不出聲,她也可以一整天都不出聲;甚至他都已經紆尊降貴的出聲問了問題,她也只會回以最簡單的答復。
所以她就算是打破了他向來只要求被人安靜的命令,「你,回答我!」
「學習。」嚴水練背對著他,簡短的敷衍。
他燃燒著怒火的雙眼差點將她的背部燒灼起來,「你,可不可以回答得詳細一點?」
因為很少有與人相處的應驗,「我不喜歡說話。」繼續沖洗著食材,沒有回頭的直接拒絕了他的探問。
秦朗日忍受不了的推動輪椅,來到她的身後,伸手將她直接拉近自己的懷里,「我要你現在看著我,並且說話!」
執拗著脾氣的將她的臉捧到自己的眼前,強迫著她看著他的眼楮,卻反而讓自己迷失在她那仿如貓般的眼中。
她眨眨眼,眨掉倒映在她眼里的他的影像,「我也不喜歡這樣的靠近。」所以她用力劈麻他的雙手,讓他不得不放開她。
他立刻惱羞成怒,「該死的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個丑陋到必須遮遮掩掩的癩蛤蟆而已,還敢自以為是……」
僵硬的推著輪椅離開廚房,獨自在客廳里雙拳緊握到全身顫抖,「嚴水練,我一定會讓你知道,我是不可以被拒絕的。」氣極的俊臉都已凝結成冰。
是的,他會把她對他的無視與無動于衷全都給打碎了,再連本帶利的討回來,只因為從來都只有他欺人的分,沒有人欺他的可能。
***
連續好幾天,秦朗日沉默的盯緊她的一舉一動,為的就是找出在她無動于衷的硬殼不可能會有的裂縫,借此打碎她自始至終不能被摧折的堅強。
卻沒想到露出裂縫的,竟是他自己!
想他一直以來都是個讓人逢迎巴結、奉承討好的天之驕子,他從來都不把一切看在眼底;當然他也知道確實是有些人對他有著恐懼懷恨、厭惡嫉妒的心態,他雖然驕傲得不去看見,卻多少會因此而感到不痛快。
然而她對他的無視卻一直都是很平靜、很淡然,是打從心底的沒感覺,所以他才會一直這麼的不明所以又不敢置信到忿忿不平,以至于一直在注意著她。
然後愈是注意,就愈是不能平衡于她的眼中始終沒有他秦朗日存在的事實;愈是注意,就愈是給她一個從他眼里走進到他心里的機會,這讓他被進駐的萬分不甘,卻又心癢難耐。
他縴長的手指輕輕的勾勒過沒有他存在的眼眸,這舉動讓她停止了念故事的專注——
「我不喜歡一直被觸踫。」她的眼瞳直勾勾的看透了他來不及隱藏的一點心動。
讓他立刻惱羞成怒的撇開頭,「繼續念,听到沒有?」故意惡聲惡氣的斥責她,借以慌裝自己情難自禁的逾越。
她像是有點孩子氣似的揉掉他指勁所帶來得麻癢感後,才有低下頭繼續念著故事書的內容。
然後他才肯再回頭望著她,她的臉好小……
他隔著距離攤開手掌比對著,立刻驚訝于她的臉竟然可以被他的一只手掌給完全握住。
她是如此不同于白水蓮精致的長相與柔順的特質;她隱藏在嬌小身形里的是不分性別的特質——既有玲瓏剔透的美麗,又有不被摧折的堅韌,令她更加顯出她的難以捉模。
尤其是自她眼中偶爾會出現的金芒閃動……讓他只要一看到,便會讓他的心為之陷落。
他恨恨的將攤開的拳頭緊握成拳,忍住想去觸踫她的,但她帶著童音的念書聲卻是不斷自他的耳里鑽進他的心里,「把我扶起來。」語氣不善的命令著。
嚴水練只得把書本放在一旁,坐在床上將他的手搭放在她的肩膀上,然後便被他乘機絞住雙手給攬抱住。
「看著我!」秦朗日要求道。
嚴水練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再反轉雙手月兌離他的鉗制,與他隔出一點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