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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平頭醫生問我想吃什麼,我回答沒意見,于是他帶著我到醫院附近的小吃店。
真不得了了,一家十坪不到的店里,擠滿了身穿白衣的護士和醫生。我還第一次看到這麼壯觀的場面,「這里不會是你們醫院專用的飯館吧?」
「沒辦法,因為時間不夠,所以吃飯的問題就近解決。」小平頭領著我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來。
旁邊的護士一看到他,立刻笑眯眯地打招呼。
「關醫生,你今天特別晚哦,今天的病人多嗎?」
「不多,不過有一個病人要求特別多,還抱怨我看診時不夠親切,所以特別麻煩。」
我知道他指的那個要求特別多、特別麻煩的病人就是我。我白了他一眼,他倒不以為意,仍舊-派輕松。
「下午有一場專題演說,不是由你負責的嗎?」
護士小姐干脆坐到小平頭的面前,專心的和他聊天。原先坐在另一桌的護士也靠了過來,看不出小平頭還挺受歡迎的。
「我準備了半個小時的講稿,你們要來捧場嗎?」
「放心啦!我們不去阿玉也會去,她是你最忠實的听眾,搞不好她會準備一大束花上台獻給你。」護士小姐們紛紛起哄。
「少開玩笑了。」小平頭醫生仍然笑笑的。
好不容易女護土們一哄而散,小平頭醫生邊吃大鹵面,邊對我說道︰「你下午有事情嗎?」
「下會要我也去捧你的場吧?不是有個阿玉會去捧場嗎?」我把剛才得到的資料拿出來當話題。
無聊的小平頭,把我拉出來吃飯,又顯著和自己的同事聊天,現在他那些白衣天使揮動小翅膀飛走了才又想到我……真是夠豬頭的了。
「有生意光顧你們花店還不好?我記得你說自己是經營花店的,我想向你訂一束花。」
「有生意做當然好。你不會要買花叫阿玉獻給你吧?這種行為有點無聊喔。」我想到黛安娜小姐。
「你的話有點諷刺。不會是我做了什麼令你不高興的事情吧?」
當然不高興。這一陣子不知道怎麼搞的,我好像是過氣的老演員一樣,由五光十色的舞台走了下來,乏人問津,整個人變得透明,看來我得做好心理調適,因為我已經愈來愈容易被人忘記了。
「牙齒痛嗎?」
我加快吃面的速度,不想回答問題。
「吃慢一點,這樣狼吞虎咽很容易造成消化不良。」
一下子,我已經把碗里的湯也喝盡,放下碗。
「你要訂什麼樣的花?幾朵?什麼時候要送到?送到哪里?」
「什麼花由你決定,幾朵也由你發落,下午三點送到我們醫院一樓大會場。」
「我走了,花下午準時送到。謝謝你的午餐。」我站起來,走出面店。
那個時候我的臉色一定很不好,他一定覺得莫名其妙吧。或許我該學著矯情一點、世故-點,沒必要為一點小事就氣呼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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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小平頭向我訂的花束我沒有送到。第二天,第三天和第四天……我也都沒再去復診。
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雖然對小平頭有些不滿意,但是他訂的花束我可是一回店里就開始著手準備。不過當天下午就在快要兩點的時候,店里的電話突然鈴鈴作響。
可樂很快的接起電話。
這幾天她接電話的速度明顯的變快,不過也難怪,她老是站在距離電話不出方圓半尺的地方,只要電話一響,話筒伸手可及。
接到了電話,可樂臉色大變。說是林明達出了車禍,她必須立刻趕去看他。
「OK,沒問題,你快去吧!」
我還沒說完,可樂早就奪門而出。真懷疑她在這種慌張的情況下找得到林明達就診的醫院嗎?
也許愛情真的使人擁有超能力。可樂找到了林明達,那天晚上很晚才回到花店。
接連的幾天我一早起床,就會看到貼在房門口的小紙條。
禾禾,我去醫院看明達,店暫交給你。
可樂還不算離譜,至少在醫院看顧林明達的時候,一到中午時問就會打電話問我是不是有吃午餐?接著說-些對我感到抱歉的話。
「禾禾,你還忙得過來吧?」
「沒問題。」沒問題才怪。黛安娜小姐訂的花束我沒有送,她打電話來罵了我一頓;早上幾個媽媽插花教室的學員來買花,那些歐巴桑的超多要求搞得我焦頭爛額。
「下午我可能還不能回去,明達的手受了傷,做什麼事情都不方便,我想我還是留下來陪他比較好。」
「好啊。」
「禾禾,真的很不好意思。等明達出院,我要他請你吃飯作為補償。」
「好啊。」我好像只能說這兩個字。
就這樣,雖然和可樂住在一起,但是每天和她踫面的時間不超過十分鐘,而且這十分鐘我還得听她滿嘴明達長、明達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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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獨立負起花店生意的這幾天下來,店里的生意像是秋天的落葉一樣,漸漸凋零。
店里的鮮花存貨不是被我隨便賣出,就是放了幾天自動枯萎掉了,我懶得再進貨任何的鮮花,店里只剩下一些綠色的盆栽充充數。
沒有花卉的花店,還能大方的打開店門,我自豪地想著,本店應該是全省唯一的一家了吧。
某個下午,我正喝著可樂留下來的幾罐可樂過癮時,花店的玻璃門突然被推開。
「歡迎光臨。」我連頭也不抬。反正等一會兒客人自己看了幾眼,就會自討沒趣地離開。
「蔡佳禾,你怎麼老是喜歡爽約?」
「咦?」很熟的聲音。抬頭一看,居然是小平頭醫生。「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我連你有幾顆蛀牙都一清二楚了,怎麼會不知道你在這里。」
我想,我大概猜得出小平頭找上門的理由,一定是那天我答應他送花,結果沒送到,害得他當日演講時少了花束陪襯他,覺得臉上無光,今天特來興師問罪。
「那天的事情很抱歉,我因為臨時有事情,沒有辦法送花去。」
「那無所謂。」小平頭笑了笑,拉了張椅子坐在我面前。「你這幾天為什麼又沒去復診?」
「忙啊!」我隨手拿起一本過期雜志看了起來。
「忙?」小平頭環顧花店的每個角落。「你這里連一朵花都沒有,你經營的花店真特別。」他的口氣有些嘲弄。
「就是因為生意太好,所以花全賣完了!」我辯白道。「你不管你的病人,跑來這里干什麼?」
「下午沒有門診,所以來看看老是半途而廢的病人,順便告訴你從明天起我要休假十天。」
還以為小平頭是來興師問罪,沒想到他是來報訊的。
「這種事情打電話說一聲就行了,干啥還自己跑來?」
小平頭翻了翻白眼,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你真不是普通的笨。」
居然在我面前直截了當的說我笨?!
「不要以為你是我的牙醫我就怕了你,這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個牙醫,頂多我換家醫院。」我的口氣不怎麼友善。
「又生氣?吃飯了沒有?」
他無視我的壞臉色,不會是听不出我話中的不悅吧?
「笨的人不需要吃飯。」
「吃便當怎麼樣?雞腿的。」他又問。
我懶得再說話。愈來愈搞不懂小平頭,老是吃啊吃的,他不會對每個病人都是如此吧!有這種癖好,他一個月的薪水也不夠請病人吃飯。
「還是牛腩便當?」
被他說得我肚子餓了起來。管他!反正他愛請客,我就勉強接受。
「我想吃鹵肉飯,還要加顆鹵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