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醉相思的獨家制作秘方可是她一個月來每天晚上,趁著別館里差事較少時溜到茶樓里幫忙的酬勞。
為了這份秘方,她先是費心費力、千求萬請,這才讓掌櫃勉為其難的讓她在茶樓幫忙。
舉凡斟茶、跑堂、灑掃,她可是樣樣不敢馬虎,在認真盡力、不取酬勞的持續工作一個月後,她的堅持終究感動了掌櫃,在今晚打烊之時,將這份醉相思的秘方傳授予她。
納蘭宛湮興奮的將筆墨半干的紙張藏在懷中,等到她再度低首一瞧,整張紙的黑墨已經轉印在淡藍的綢衫上,而紙上的字也有些模糊了。
「哎呀!糟了!」納蘭宛湮急得驚嚷出聲,待看清字跡模糊的情形並不嚴重後,這才松了口氣。
這ど千辛萬苦的在茶樓里忙了一個月,她可是全為了他,只因這醉相思正是尹峙天最愛吃的小點。
一想到俊眉朗目的他,納蘭宛湮不覺開心的漾起笑意。
讓紙上的墨水在輕柔的晚風中吹干,她這才小心翼翼的將其折好收回衣內,踏著輕快的腳步直朝凌霞別館而去。
今天一早,尹峙天就隨著賀大夫出城問診,或許無法在今晚由城外趕回,不過她還趁夜親手做好這道醉相思,在他回來時親手奉上,讓他品嘗。
尹峙天嘗後會有什ど樣的表情呢?贊許亦或揚眉淺笑?
般不好是皺著眉苦笑吧!納蘭宛湮暗自揣想著,腳步已旋然一轉,閃進一條十分隱密只容一人行走的小徑。
這條小徑的盡頭正是凌霞別館的一處邊界矮牆,除了她根本無人知曉也無人出入,這也是她在兩個月前才發現的一處秘密小徑。
而她這一個月來,就靠著這條小徑偷偷溜出別館到茶樓幫忙,連別館里的幾個與她要好的女侍都被蒙在鼓里。
來到盡頭隔著矮牆,她隱約听見里頭傳來陣陣哀求驚嚷聲,而且聲聲惶恐急切,聲聲驚駭迫人。
頓時,一股極不尋常的不安讓她呼吸急促了起來。
她急急的搬開其中一塊松動的石塊,就著蒙朧不清的月光,瞧見了眼前驚心動魄的殺戮。
幾名女侍已經身首異處、肚破陽流的浸在觸目驚心的血泊中。
她們睜著死不瞑目的雙眼,驚恐仍寫在眼底,彷佛是萬般難解的瞪視著即將掩沒于雲里的明月。
這……這是怎ど回事?
納蘭宛湮驚賅失措的掩住了口,正待翻牆一探究竟,一聲更淒厲的女子哀號聲劃破了寧靜的夜空。
但那駭然的驚喊才剛揚起,跌撞的步履還來不及奔到矮牆邊,就讓由後緊追而來的三名蒙面男子一劍劍由身後刺穿,結束了她的生命。
那女子重重的倒臥在血泊中,納蘭宛湮認出了那是最疼愛她的西夏王妃,而她此時已身懷六甲,下個月即將臨盆。
紅著眼眶,淚水急切的淌滿她早駭得慘白的臉頰,整顆心揪痛的讓她幾欲昏去。
那三名男子見那王妃倒下,便放心揭下蒙在臉上的黑布,一張張殺紅了眼的臉笑得猙獰可怕。
「總算沒留一個活口了。」其中一人得意的狠笑。
就著又探出頭的月光,納蘭宛湮認出了其中一人,他是尹將軍府里的教頭,也是尹峙天的父親尹冀的心月復。
她絕對不會看錯的,只是……為何尹冀要將她西夏遺族滅絕殆盡呢?他不是領受皇命,讓他們在此安居嗎?
這又是為什ど?他何故出爾反爾?
納蘭宛湮忍不住掩面痛哭,卻只能緊咬著牙下讓自己哭出聲,身軀在清冷的夜里激動得抖顫著。
一道道紅熱的火光瞬間將整個灰暗的夜色給燃亮,刺鼻的燒灼味也將哭得不知所措的她給驚醒。
納蘭宛湮惶恐的睜眼一瞧,只見方才那三名黑衣人已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熊熊急燃的大火,一寸寸的吞噬著方才血流成河的殺戮。
殺了人還放火,連個全尸也不留?!
是什ど樣的深仇,什ど樣的大恨啊?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淚流了又干,干了又流,顧不得急速竄燒的大火,她悲痛的翻牆而入。她就不信整座別館里會不留任何一個活口。
步履顛躓,心頭更是絞痛難抑,在來回的找尋之下,除了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尸體外,就是灼熱燙人的大火。
被大火再度逼退回矮牆旁,納蘭宛湮陡然的腳踝一緊。
她駭然的低首一瞧,卻見倒在血泊中的王妃正臉色慘白的仰首望著她。
「王妃!」納蘭宛湮又驚又喜的喊叫著。
她急急的蹲將王妃的身子扶起,而這一動卻讓王妃傷勢更加沉重,月復部的傷口不斷涌出大量鮮血。
「宛湮……宛湮……」王妃忍著痛勉強的開口。
「王妃,你忍著點,宛湮帶你出去找大夫。」話畢,她扶著王妃欲起身,怎耐她一個縴弱女子根本拉不動一名孕婦!
「沒用的!」王妃氣息微弱的低嘆。「蒙古韃子.....終究滅了咱們西夏……連大宋皇帝……也不願惹事的……將咱們一並滅絕.....」
西夏國滅亡了?!她還是痛失了家園!
納蘭宛湮搖著頭哭得泣不成聲,只能無助的摟著王妃即將失溫的身軀。
「宛湮……國土興滅已非你我能力所及……千萬記著……不管如何……留著自己一條命……替西夏取回那塊已獻出的『玲瓏玦』,保住……保住咱們西夏的文化歷史,莫……莫讓咱們西夏王朝……在往後……往後消失無……蹤……」
王妃臨終交待的話語就這樣消散在充滿濃煙的夜空中,漸漸冰冷的身子緊挨著她的臉,她的心。
「王妃……」納蘭宛湮悲慟的哭喊著,淒楚的嗚咽卻抵不過轟然崩塌的屋宇。
一根燃得通紅的梁柱突然在納蘭宛湮的身後倒下,灼傷了她的背脊、肩頭,也硬生生的將她和王妃緊擁的身子分開。
納蘭宛湮拚著命掙扎的退離那根火柱,火柱壓著王妃已冷的身軀,霎時燃燒了起來。
背脊灼熱的疼痛提醒著她必須趕緊離開,為了尋回那塊「玲瓏塊」,她一定要留下性命活著。
她一定要活著,並且要將尹峙天這個滅族的仇人之子徹底的由記憶中抽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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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今天,她仍然忘不了他!
換了名改了姓的納蘭宛湮好不容易由哀痛的記憶中回神,而淚水卻早已盈滿眼眶,淌下臉龐,滴滴的染濕了衣襟。
她又哭了!
每每在午夜夢回之際,她總是在那場令她永難忘卻的大火夢境中哭醒;也是為了他,尹峙天。在經過五年的漂泊生活,她終于又回到了這個讓她有著不堪回首過往的臨安城。
和他相遇,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內心的沖擊卻幾乎令她招架不住。
要不,她也不會在第一眼見到他時情不自禁的慌了心、亂了意。
她還深愛著他,而他的父親卻是殘殺她西夏余族的劊子手。
這段不該牽扯的情,她愈要斷忘,老天爺卻偏偏不讓她如願。
而她只是回來取回那塊本應屬于西夏的玲瓏玦,為何偏偏困難重重,偏偏這樣折磨她。
這五年來,為了求生存,她早就學會了低聲下氣、忍氣吞聲,甚至還差點慘遭惡少戲弄,但是她都堅強的熬過、撐過。
而尹峙天他知道嗎?
他當然不知道,因為在大火吞噬凌霞別館時,他正巧出城去;因為真正將他們西夏族人趕盡殺絕的是他的父親尹冀,因為……因為……
不管因為什ど,所有的悲劇皆和他月兌離不了關系,就算他根本毫不知情。
滅族深仇是再真切不過的事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