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列隊伍穿過敦煌鬧街,瞧這隊伍有著侍衛守護,目前方的旗幟是吐番皇宮的顯示此人身份不低。
所有百姓在隊伍接近前就先向道路兩旁退開,順道瞧瞧今天又是誰上街了。
敦煌現在是吐番人的地盤,漢人在他們眼中猶如草芥,只要有絲毫讓他們不滿之處,漢人就倒霉了,報以老拳還算輕微,運氣糟點,可能連命都會丟了。而不只是漢人,就連其他如中亞、波斯、印度等胡商也對吐番的劣行多有抱怨。
吐番人在敦煌及河西走廊作威作福已有六、七十年,這些日子里,漢人備受欺壓,妻女遭搶、財產被奪,除了少數擁兵出口重的漢人貴族外,他們這些小老百姓只能期待著奇跡發生,盼望漢人再度奪回這沙漠中的明珠,將吐番人趕回他們的高原上。
近年來,他們的期待有了成真的可能,或許在不久之後,漢人真能夠將吐番人趕走,將絲路上最重要的據點——敦煌奪回來。
而他們的希望就是敖家。
敖家可說是敦煌的第一望族,代代相傳至今是敖焯為族長,一個豪爽耿直的他便是敦煌漢人的希望。敖焯從小立志要光復敦煌,所以勤學武藝、廣結豪杰,只等佳機起義,將敦煌從吐番人手中奪回來。
其弟敖烺,生性放浪,曾經是敦煌花街的常客,但在不久前他娶了一名舞伎為妻,雖然唐代民風開放,但世家公子迎娶地位低下的舞伎卻是少有的。
在敖氏家族眾多男子中敖家兄弟的妹妹敖煌算是個寶了。她在父母雙亡、敖焯當家後,隨即被送到他們的叔叔敖悴家寄養,雖然她是敖家的嬌嬌女,眾人將她寵上了天,她卻深深記恨于兩個兄長將她棄于叔叔家不顧,個性驕縱傲慢的她認為是他們兄弟倆不要她。
也因此她對敖氏兄弟有著諸多不滿。
她總是乘機搗蛋,對敖氏兄弟冷嘲熱諷,由于敖焯自自認身為巳長卻沒有好好照顧她,心生愧疚,對她極為容忍,但敖烺就不客氣了。
他多次忍受不住敖煌的惡作劇而抓狂!現在更將敖煌帶回府,管教,希望能夠亡羊補牢,挽回她一點教養。
話再說回來,他們這些漢人等著回歸大唐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前陣子掌控吐番大權的丞相才不明不白的死了,吐番至今都還是一團亂,這不正是大好機會嗎?大家都在懷疑為什麼敖家至今還沒有行動?
難道是等了這麼多年,敖焯已經放棄?
別提那些個世家的事了,他們小老百姓只得貧苦度日,偶爾有些貴族讓他們品頭論足,這便是他們的樂事了。
看著眼前這隊伍,似乎有點眼熟,而且他們雖然架子挺大,但和其他出外總是樂師、舞伎環繞,聲勢浩大的吐番貴族相比,這人的排場真算是簡陋了。
這人到底是誰呢?一、兩個月總能見他來這小巷見那打鐵的海老爹,沒想到出身低下、脾氣溫和的海老爹也會有這樣高貴的靠山,讓人意外。
瞧這人總是躲在帷幕厚重的馬車里,挺神秘的,與其他敦煌的貴族喜好騎馬出游的習慣不同,此人的行逕真的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難道。會是海老爹那多年前被吐番王給搶去的妻子,但皇宮深似海,哪是說出宮就出宮的,而且,誰知那滂大嫂人還在不在呢!
可是再怎麼好奇也沒人敢去探問,因為怕會被啥番人打,而問海老爹,他也總是不吭聲,只靜靜的打鐵,不過手勁兒總會加重幾分。
海老爹這一家人不就正是敦煌漢人的悲哀寫照嗎?在吐番六、七十年的暴政統治下多少同樣的事不斷的發生,他們都在等,等待有個人能夠帶領敦煌回到過去平和的日子。
海揚波跨出馬車,望著幾乎傾倒的打鐵鋪,心中百感交集。
她雖然名烏吐番公主,但她自己明白得很,她的出身低微?只是個打鐵匠的女兒,今日能夠前呼後擁、享受榮華富貴,全是娘出賣身子得來的。
年幼時,她曾怪過爹為何不拒絕吐番王的要求、保護他的妻女,任由娘成為吐番王的女人,後來她才明白,爹根本身不由己。在敦煌、甚至是整個河西,誰拒絕得了?
「公主,先進去吧,這兒人多。」海揚波的貼身侍衛烏斯亞在她身邊提醒她。
「嗯,在外頭守著。」海揚波輕哼一聲,獨自進了打鐵鋪。
還是一樣的悶熱、打鐵的鏗鏘聲不絕于耳,她摘下臉上畫著惡魔的面具,露出的是一張銀月般的俏臉。她往火爐走去,那里有個人正專注的打鐵,沒發現她的到來。
「爹。」她躡手躡腳的走到那人身後,然後揚聲喚道。
海老爹嚇了一跳,疑惑的轉日身,「楊波?你怎麼又來了?」他爬滿汗水的臉上滿是驚喜的笑容。
「想您嘛!比不同于在外人面前的冰冷傲慢。」海揚波調皮的對海老爹笑著,「難道您不想要我這女兒?」
「怎麼會,我不是……」海老爹個性內向,他勉強對獨生女兒笑了笑,卻不知如何開口。
看爹一臉為難,海揚波也不好再開他玩笑,她拉著海老爹的手,親密的貼近他,「爹啊!娘听我說您這陣子身子不好,要我多來走動走動看看您的。」海老爹性子硬,就算病得再重,也不願接受海揚波帶來的補藥,因為那是吐番人的東西,所以海揚波只得常常回來探望他。
前幾年,只要她回來的消息傳到吐番王耳里,一頓打罵準免不了,沒殺了她只因為她娘是他的寵妾。但這一兩年里,吐番王性命已如夕陽,哪還有空管她,于是她就如此明目張膽的來回于皇宮與打鐵鋪之間。
「你娘……她好嗎?」海老爹握緊她的手,相思寫在他略現老態的臉上。他還以為妻女被奪後,就再也見不到她們了,沒想到老天爺憐憫他們一家可憐,讓揚波能夠偶爾回來,他也可以從楊波那兒知道妻子的一切。
「嗯,只是寂寞了些,又掛念著爹,不過听說吐番王近來病痛不斷,或許很快的我們一家就可以團圓了。」海揚波握緊他的手,圓圓的可愛臉蛋上有著期待的笑容。
「只怕是不行的。」海老爹輕嘆,話也說不下去了。他原本也期待著與妻女團圓,但這些年下來,他心灰意冷了。
望著親爹過度蒼老的臉,海揚疲心急了,「哎啊,爹您別這樣我相信我們的期待不只是作夢。」
看著女兒帶著稚氣的臉,海老爹微微一笑,「你不用安慰我,我早看開了。當時你娘被奪走時,我好想恨那吐番王,所以鑄了把劍,想親手殺了他,可是當劍完成後,我才發現自己太傻了,那根本是不可能辦到的,怒氣已經在鑄劍時消失唉,我真是個沒用的丈夫和爹。」
「您鑄了劍?那劍呢?讓我瞧瞧吧!」她沒想到她才想向爹求劍,今天就有消息,那麼她連等待都免了。
「收起來了。」海老爹淡聲回答。
「為什麼?」海揚波有些失望,不過她沒這麼容易放棄,她一定要用爹親手鑄造的劍殺吐番王才有意義。
「因為我知道那把劍、永遠派不上用場,再有,那把劍可說是我用盡畢生功夫所鑄的,削鐵如泥難得一見,但是劍上帶了太多的煞氣,不能隨意讓人得去,所以我寧可讓它不見天日,以免招來太多的血災。」
「煞氣?」海揚波似懂非懂,她轉著圓滾滾的大眼,試著想記起這熟悉的字眼。
「是的,鑄劍時,如果在燒鐵煉鋼時加人人血、人骨,較易煉出精良的劍,這是家傳的秘法,而這把劍、我用了太多的死人遺骸,可以想見,劍上帶著多少往生者的煞氣,實在太陰了。」海老爹搖頭嘆氣,也弄不懂當初他怎麼會這麼做,恐怕是被怒氣和怨妒給激得矢了理智,才會做出褻瀆往生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