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也是一個有傷痛過往的人啊!藹柔覺得更了解他幾分了;他也是個凡人呢,跟我們每個人一樣。听起來他似乎並未完全從兵變的遺憾中走出呢。
「接下來我想回覆台北舒潔小柔柔的來信,她的來信是這樣的︰……」
听著自己的信被Andre全文念出,藹柔感到既興奮又有些不好意思。
「這是我收到的第一封來信,給了我很大的信心,謝謝你的鼓勵。我特別去看了你提到的電影「留住有情人」。我能體會戲中亞歷山大的心情,真正遇到讓你動了心的人反而又愛又怕,怕期望太高失望越大,又怕真愛不能長久,于是寧可保持一段距離以求自己的心不會輕易淪陷。能夠懂得抓住眼前幸福的人真的是很值得羨慕的,多數人都像在海灘上撿貝殼,當你只能有一次機會且不能回頭,于是你總覺得前面會有更大更好的,因此明明已踫到自己動心的貝殼,卻略過它往前走;也還有人是真的沒踫上讓自己心動的貝殼,還在尋尋覓覓,終于走到海灘的盡頭,注定要孤獨一生,就像「今生情未了」的史帝芬。」
「讀你的來信很愉快,很高興發現我們有許多相同的見解。接下來要放的這一首歌送給你。看過「鐵達尼號」電影的人是否還記得有一對老夫婦在船要沉沒時沒有逃生,只是緊緊相擁地躺在床上?在百老匯版,對這一對老夫婦有更多著墨。逃生時是婦孺優先,但妻子不忍離去;有船員看先生年紀也大了,其他乘客也都同意,勸他們一起搭上救生船,但丈夫覺得自己老了,何必佔用別人的逃生機會,于是婉拒了,妻子也不願意獨自離開而留了下來。此時老先生與老太太便深情地對唱出這首Still──依然──用更恰當的中文翻譯或許便是「我依然戀你如昔」吧。」
「從你的來信,我感覺你對真愛似乎是抱持著懷疑的態度,把這首歌送給你,祝福你,也祝福我以及所有的听眾都能找到那心靈相屬、能一起走過一輩子的另一半,當你七老八十的時候,還有一個人能對你唱出「我依然戀你如昔」。」
藹柔靜靜地聆听,感受那一股悸動。她在心中說︰謝謝你,Andre,也祝福你早日找到你的另一半。如同上個禮拜,藹柔在听完節目之後熬夜寫了信給Andre,只是純粹地想將听完節目的感想與他分享,不求回覆。她從未想過要留下地址,也不認為主持人會一一回信給听友。
畢業的日子一天天的逼近,藹柔的新家也布置得差不多了,不想找個室友。但最熟的婉芬畢業前就找到工作,地點離她的新家太遠。或許先一個人住吧。今天她在椰林大道上,遠遠望見可杰走過來,他更瘦了。藹柔停下腳步,希望跟他說她沒有生氣,但可杰在看到她後,表情復雜地看了她一眼就掉頭而去。唉!
※※※
再度坐在錄音間,安烈已是駕輕就熟。這是他最後兩次錄節目了。雖然梁蔚鐘要他繼續主持下去,不過他不願鳩佔鵲巢,害Alex失業;二來也實在沒空了,早該出國巡察東南亞的工廠,卻為了節目一拖再拖,現在真的不能再延下去了。
看著手上的藍色信箋,安烈輕輕地笑了,他將她的信都收在一個盒子里,還復制了一套,辦公室和家中各一份。每次看她的信,心情就會好轉不少。她每周都會來信,不過他不能老回她的,只好不提她的名字,卻在言談之中回了她信中內容。只是他有些心焦,他已經再三呼吁听友們可以留下地址,唯獨她從來不留;他就快不主持了,難道就從此失去音訊了嗎?阿鐘說他走火入魔,或許是吧。
清了清嗓子,他打開麥克風──
「親愛的听友們,我是Andre,又在空中見面了!下個禮拜就是我代班的最後一次,我希望在下次的節目中專門替听友們傳達心聲,你不敢說出口的感謝與對不起,都歡迎你來信告訴我。你可以將節目錄下來寄給他,或告知他節目播出的時間,也或許你只想把心中從不敢對人說的話發泄出來,我也很歡迎。」
想著可杰今天的掉頭而去,想著學長的痛心出國,藹柔在信紙上寫下她與學長、可杰的相識和分手的經過,以及她對他們的愧疚與抱歉,寄給Andre。只是她終究沒有告訴可杰要他收听。
安烈溫柔低沉的嗓音念完了藹柔的信,他回答︰
「不曉得各位听友有沒有讀過金庸的短篇武俠小說「白馬嘯西風」?我個人覺得它比言情小說更「言情」。李文秀的心聲︰「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歡。」如果你深深愛著的人,卻深深地愛上了別人,有甚麼法子?書中只有那一對哈薩克年輕愛侶尋得了真愛,其他人的愛戀終究只是遺憾。可是愛上了或無法去愛就是這樣沒道理,你無法控制。」
「你的抱歉我能了解,沒法愛上學長和你的家教學生,並不是罪過,看得出你在感情的接受上是一個非常理智的人,我只能說美好的愛情還是值得追求的。下次如果踫上同樣的情形,不如明確地拒絕,先給人希望再讓人失望傷人更深。但也不必事先就設定種種先決條件,斷定他不是你要的。用心去體會,一切隨緣吧。」
「你在信中說,你馬上就要大學畢業踏入社會了,我也在此祝福你一帆風順。社會不比學校單純,要處處小心。很高興能在空中認識你,雖然沒見過你,但我覺得我們已是心靈相交的好朋友呢。再見嘍,舒潔小柔柔。」
畢業那天,藹柔帶著姊姊和小漢漢在校園照相,人山人海,手忙腳亂的。
「應該叫浩然回來的,多一個人幫忙照相和抱漢漢。」藹玲輕柔地抱怨著。
「哎喲!才兩天不見就耐不住思念啦!」藹柔打趣著說。
藹玲紅了臉。
「才不是這樣,只是少了個人使喚才想起他的。」
「還不承認!看你臉都紅了!我要是男生,也會被迷住。哪像我,上台唱歌跳舞,緊張得要命臉也不會紅,一點少女的嬌羞都顯不出來。」
「這樣才好,不會那麼容易就被男生吃得死死的。藹柔啊,在場這麼多男孩子搶著和你照相,到底哪一個是你男朋友?」藹玲好奇地問。
「都沒有。誰能像你和姊夫那樣從大學起就是大家艷羨的一對?」藹柔低頭漫不經心地撥著花瓣,沒看到藹玲有些黯然的眼神。
藹玲遲疑地說︰「在澳洲到底不比自己的國家,你姊夫好忙,我有了漢漢更是不得空閑,我們……」藹玲的話被一堆涌來的學生給打斷了,她輕嘆了一口氣,自己煩心的家務事,何必讓剛畢業的小妹不開心呢?
「藹玲表姊、藹柔!」一個帶著眼鏡、充滿書卷味的男人向她們飛奔而來。
「表哥,你怎麼來了?」藹柔高興地喊。
何舜凱笑著說︰「你的畢業典禮我怎麼能不來呢?」每年寒暑假,藹柔都跟舅舅舅媽一起過,跟這個公共行政念了六年還沒拿到博士學位的二表哥混得最熟。她也是唯一知道他早就不務正業在酒吧當酒保的人。
「人海茫茫怎麼找到我們的?還有啊,我何時可以參加你的畢業典禮啊?」
何舜凱苦著臉說︰「你就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兩位絕世美女在此,目標如此顯著,那可能找不到呢。」才苦完臉立即嘻皮笑臉,變臉是他的絕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