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覺仍然客套地送她到門口。
「王先生,你身體無恙?」
王子覺到這個時候才開口︰「我很好,謝謝。」
必少尉離去。
他舒出一口氣,坐在書房里,像往日一般,動也不動,度過一個寂寥的晚上。
在另一家小旅館,深忍之開了一瓶啤酒遞給恕之,「你猜,他有沒有派人找我們?」
恕之接過啤酒,「不是香檳嗎?」
「香檳空瓶太惹人注目,你猜,王子覺可有找我們?」
恕之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也不去猜臆,那好像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
「誰說不是,天氣熱得售冰機空空如也。」
「真沒想到今年要抱住冰袋睡覺。」
「這個時候,太陽照正在北回歸線之上。」
他們開頭聊些不相干的事,終于恕之問︰「萬一警方追到我倆,該怎麼辦?」
「舉起雙手投降。」
恕之驀然大笑起來。
「然後經過一重一重手續︰提堂,初審,上訴,再審,或者定罪,或許不恕。」
「可是,在這個過程中,身在牢獄。」
「那自然,我倆精于潛逃,肯定不準保釋。」
「王子覺會想辦法。」
「呵是嗎,你一直對他有信心,經過這麼多,仍然信任他。」
恕之嘆息,「我倆的命運,似乎也不難猜測。」
「你知道警方有多少懸案?為免引起市民恐慌,一字不提,利用人類善忘心理,這些案件漸漸湮沒。」
「可是,關少尉忘不了你。」
「我什麼也沒有告訴她。」
「她卻掌握了你的所有資料︰指紋,涎沫,頭發樣板,足印尺寸。你在她家內出入多次。」
「我當時大意無知,是我的錯,我全部承認。」
恕之卻說︰「不要再提了,我們還有明天。」
第二天一早,他們上路,發覺多條大路設有路障,租來的車子只得越駛越偏僻,很快,去到一個叫核桃的小鎮,路牌標明︰人口一千零四名,歡迎游客。
小路盡頭,他倆齊齊低呼,是一輛銀色餐車。
他們下了車,奔過去。
推開玻璃門,年輕穿小背心女侍走近,邊嚼口香糖邊笑問︰「吃些什麼?」
恕之說︰「有什麼招牌菜?」
「核桃餡餅加冰淇淋。」
「來一客,加牛女乃一杯。」
忍之只要一杯咖啡。
女侍與他們搭訕︰「你們是游客?」
忍之點點頭。
「外邊世界可是十分精彩?我從未離開過核桃鎮,許多同學中學畢業後都往大城發展,很少返來,我卻結了婚生下子女,根本離不開。」
恕之忽然問︰「丈夫可體貼,孩子可听話?」
「還過得去。」
恕之笑︰「那你還要求什麼。」
「到外邊開開眼界,不然,總是不甘心。」
他們兩人笑了。
這是大廚忽然走出來,大叫一聲︰「清理油槽!」
那女侍十分無奈,走進廚房。
恕之看看桌上的胡椒與鹽瓶子,糖罐紙巾盒,不禁微笑。
她輕輕說︰「舊谷倉其實冷得要命。」
王子覺把他們接走,真是救命恩人,那時,她真想留下不再流浪,叫她砍下一條右臂交換都願意。
這名女侍至少有個家,她條件比深恕之好得多。
恕之留下豐富小費,這時,別的客人,陸續進來吃午餐,他們兩人離去。
他們手牽手,上車,往北部駛去,「快到松鼠鎮了。」
「避開松鼠鎮,千萬別回犯罪現場探視,那里每一個人都認識我們。」
恕之笑,「誰還記得我同你。」
這話不假,他們染過的頭發已長出黑色發根,活像時下所有追求時髦的年輕人,渾身曬黑,穿T恤牛仔褲,毫無特征,相信即使是警長,也需要端詳一番,才能認出他倆。
「今日好陽光,我們到小鮑園曬太陽。」
在城里,關少尉可沒有那麼悠閑,她與手下開會。
「有無新線索?」
眾人搖搖頭,「他們尚未動用信用卡,為何?」
「因為手頭尚有現款。」
「現金來自何處?」
「王子覺,他不願透露他們是否攜械,以及帶走多少現鈔。」
有人惱怒,「我打算控訴王氏為從犯。」
「這個人有點怪,你們說是不是?」
這時秘書進來說幾句話,關芷抬起頭,「那怪人來了,大家散會。」
可不是王子覺前來探訪。
必芷迎上去,「王先生有什麼事?」
「有人在北部大熊湖附近見到他們。」
「大熊湖佔地兩萬平方里。」
「我的線人相當肯定。」
「我會聯絡北部刑警。」
王子覺說︰「我還想知道一件事,」他似難以啟齒,終于他問︰「他們可是兄妹?」
必芷愕然,「我一直沒想過你原來不知道。」
王子覺不出聲。
「不,他們並非兄妹,他倆甚至不同族裔,深忍之有南歐血統,鑒證科認為他可能是吉普賽人,深恕之是高加索與亞裔混血兒。」
王子覺張大嘴不,他們並非兄妹,他倆甚至不同種族。
「王先生真難想象似你般精明生意人對妻子底蘊一無所知。」
王子覺靜靜離去。
助手進來說︰「他真似他扮演的人那麼蠢?」
必芷說︰「他諸多隱瞞,此人若非大病初愈,警方一早懷疑到他,百分之七十五女性受害者為熟人所殺。」
「我們已對他展開調查。」
「北部發現兩人行蹤,北部幾乎佔地球陸地十分之一,虧他說得出口。」
必芷答︰「他並非來告訴我們,他知道些什麼,他只想打听,我們知道什麼。」
「我想找法官給我們一張搜查令去王宅搜集資料。」
「我們沒有足夠理據,眾法官已經多次投訴我們這一組人擾民。」
「我們已經套取到深氏兄妹足印,並不吻合貞嫂失蹤現場部分鞋印。」
「那些腳印已經被雨水沖至模糊不清,而且,估計穿十四號鞋,什麼人有那樣一雙大腳,他故意穿上大號鞋擾亂現場證據。」
「這件案很快冰冷。」
有人惋惜,「最叫人難過的是,松氏夫婦落得如此下場,不過因為他們做了一次好心人。」
必芷不出聲。
「少尉你有什麼新鮮看法?」
「貞嫂去迷失湖畔,是為著會晤一個人。」
「她有話要說,說什麼?同誰說?」
這段日子以來,該組人想得頭都發痛。
必芷說︰「散會。」
要到這個時候,核桃餐車的女侍才看到櫃台下貼著的彩色照片,她喃喃說︰「我好似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對疑犯。」
大廚對著她吼︰「美人,把地板掃一掃!」
她急急取餅掃帚。
小鮑園里有不少年輕母親推著嬰兒車出來曬太陽,幼兒也懂得享受,眯著雙眼渴睡,雙頰曬得像紅隻果。
忍之與恕之從來沒想過會有家庭,兩個成年人四處流竄已經夠慘,誰還想帶著小孩。
他們本身便是無家可歸的小孩,在地上拾糖果吃,撥掉螞蟻,不顧異味,塞進嘴里。
恕之輕輕說︰「看到那賣糖的太太沒有,去,把所有糖買下來,分發給孩子們。」
「我們不能吸引注意。」
恕之不出聲。
「靜靜來,靜靜去,混在人群中,不要聲張。」
恕之嘆息,「夏季特別短,茂盛樹葉很快轉黃,春去秋來。」
他們背靠背坐著,看著孩子們奔來跑去,這時,有人放起風箏。
「你們家鄉也有人放風箏?」
忍之答,「全世界人都喜歡風箏。」
「你沒有直接回答問題的習慣。」
「我不知家鄉在何處,童年一直得照顧饑餓的肚子,未試過擁有玩具,也無暇抬頭看風景,這樣回答,你可滿意。」
風箏一只只放起,七彩繽紛,爭同一片天空。
恕之仰起頭,看得脖子發酸,再看忍之,他用一張報紙遮住臉孔,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