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和輕輕說︰「慈幼孤兒院,有地址電話,紀泰,你可打算追查?」
紀泰緩緩搖頭,「是獨立的時候了。」
卞琳說︰「紀和,你與羅女士談過沒有?」
紀和答︰「她多次暗示我已成年,應當離巢,我此刻統共明白。」
「你心中可有惱怒?」
兄弟倆交換一個眼色,一起回答︰「我倆無怨。」
卞琳點點頭,「這是你們的身份宣誓書,從這份文件,家長為你們申請到護照,你倆其實十分幸運。」
紀和與紀泰苦笑。
卞琳說︰「我的工作已經完畢。」她站起來。
紀和叫住她︰「卞律師,我們欠人一筆債項———」
卞琳說︰「紀先生說過,他已經受夠。」
紀泰攔住紀和,「不要乞求。」
卞琳說︰「有志氣。」
聲音中揶揄之意畢露,之前,卞律師縱使無奈,也不會露出私人感情,今日,紀泰恢復孤兒身份,旁人已物顧忌。
紀泰頓感人情冷暖,他卻沒有發作。
一夜之間,他已經長大。
卞琳拎者公事包離去,很明顯,他還有其他公事待辦。
在門口遇到今敏。
今敏一進們就問︰「那渾身透著勢力的女人是誰?」
紀泰立刻笑出聲音來。
他們三人在廚房開小組會議,紀泰取出牛腰眼肉燒烤,與今敏分甘同味,他來大吃大喝,提升精力。
今敏知道他倆情況,深深嘆息。
「一下子從王子變成乞丐,讀過馬克吐溫寫的這個故事嗎?」
紀泰問︰「今敏,我們應當怎樣做?」
今敏微微笑,大眼閃閃發光,「你們是男生,又還好些,試想想,女孩子被人踢到街上,何等淒苦。」
「今敏,請提供實際意見。」
「紀泰,你的情況比紀和好的多。」
紀和不服,「什麼?你唱反調。」
今敏笑,「且听我說︰紀和,你除出讀書,什麼都不會,可是紀泰與你剛剛相反,他立刻可以找到工作,解決生活問題。」
今敏的分析玲瓏剔透。
「不過,紀和,你不是沒有生路,你可以回老家找工作。」
紀和平靜地說︰「我永遠不會再與紀泰分開。」
紀泰用手擦鼻子,一直拍打兄弟肩膀,「紀和,我供你讀書。」
今敏︰「第一件事,向學校申請獎學金,第二,找地方搬出去,過平民生活。」
「是,是。」
「第三,找工作,紀泰,棕色速遞公司聘收件員,早上七時至三時,下午五時開始你到粉紅貓酒吧做工,兩份工估計每周賺千元。不愁生活。」
紀和听得發呆。
真是電子算盤,好一個今敏。
「至于住所,」今敏嘻嘻笑,「我剛剛在東區買了一幢半獨立鎮屋,地庫可租給你倆,每人每月三百八,包水電。」
紀和連忙說︰「恭喜你,今敏,你榮升業主。」
紀泰卻還價︰「三百二。」
今敏哼一聲,「地址旺中帶靜,近學校,不在知多吃香,我已經給你們打了折扣,立即可以搬進。」
紀泰說,「我們下午就搬。」
紀和說,「兩份工作,起早落夜,你吃得消?」
今敏冷笑,「開車與酒吧,沒錢他都天天做,你怕他吃不消?還有,你,你也得打工,我替你接了法庭翻譯工作,薪優,需穿西裝結領帶。」
都替他們安排妥當。
紀和說︰「紀泰不能一輩子做酒保。」
今敏獰笑︰「一輩子很長,誰知道,也許我們三人都中六四九獎券,成為億萬富翁。」
兩兄弟覺得今敏真是厲害角色,她是他們偶像。
今敏忽然指著紀泰說︰「記住,不得踫酒精毒品,不許再賭博。」
紀泰露出荒涼的神色,落寞地說︰「已失後台,只剩賤命,我明白處境。」
今敏吁出一口氣,,「誨人真倦。」
他倆又開始吃,把冰激凌取出做香蕉船,一邊大勺送進嘴里,一邊在互連網上應征職位,在今敏指導下,這一切工作順利完成。
紀和卻不安,「紀泰你不能這樣過一輩子。」
今敏不耐煩,「紀和,遇事你反應好似小老太太,做人根本不知下午的事,只要這一刻盡力而為,已可心安理得。豁達一點可好?」
今敏總是對的,她是個人精,哲理多得像已活足一百歲。
紀和答︰「若果真要按時受費倒也值得。」
在路上今敏這樣說︰「卞律師說你叔父對你承諾不變。」
「愚忠,你這人不會轉彎。」
「他對我們兄弟已經恩盡義至。」
「你當是獎學金好了。」
紀和抬起頭,「我決定與紀泰同一陣線。」
「你這樣脾氣會吃苦,萬一紀伯欣與紀泰言和,你兩頭不到岸。」
「那就落到水里好了。」
今敏頓足,「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笨人。」
紀和安慰她,︰「什麼都有第一次。」
今敏凝視他,「唯一叫我放心的是你倆搞笑本色在緊急關頭忽然倍增。」
紀和申請助學金並不順利,至快也要待到明年年初才能得到答復,列德大學采取精英制,每年找籍口淘汰不少學生。
紀和氣結,問今敏︰「你如何成功維持生活?」
今敏答︰「苦苦經營。」
「現在我知道了。」
今敏說︰「每年走進合作社,打開書單,眼前一黑,每本起碼百多美金,今年一共需要十一本書,只得硬者頭皮在別的地方省……」
在同學之中今敏頗是個笑話,誰掉了一個銅板她會第一個撿起來。
此刻紀和擁緊今敏肩膀,「噓,你已成為業主。」
今敏用袖子擦眼角。
傍晚,他們搬離紀家。
紀泰這樣說,「紀和其實你不必離開,我走投無路之際或許還可回來。」
「我倆早已超過廿一歲,我不信我倆會餓死街頭。」
今敏大聲說︰「講得好。」
兄弟二人只整理一些基本衣物就走,紀泰那些華麗的運動器材全部留下。
今敏說︰「丟下一步叫‘魔鬼’的跑車不覺得心痛?」
紀泰說︰「我自今日起重生。」
紀和第二天早上要到醫院拆腿上石膏,他也開始新生。
今敏的鎮屋在一個比較雜亂地區,許多有色人種聚居,骯髒活潑的孩子在街上玩耍,肥胖樂觀的婦女在門前攀談。
友善,團結,但不是精英,鄰居以為他們是三兄妹。
誰進了屋子,紀和紀泰倒抽一口冷氣,倒不是因為牆壁殘舊破落,潔具污穢,而是四處貼著標語︰「入屋月兌鞋,洗衣五元,費用先惠,不可浪費廁紙,不得擅取冰箱食物,禁煙禁酒,除大考期間午夜十二時前熄燈鎖門………」
紀泰大叫︰「在人屋檐下,焉能不低頭。」
紀和說︰「寒天飲凍水,滴滴在心頭。」
今敏笑嘻嘻站在一旁。
她用手指著幾桶油漆︰「你,刷牆,你,洗廁所。」
紀和長這麼大還未干過這等粗活,手足無策,唉,百無一用是書生。
紀泰卻說︰「交給我做,紀和,這些用具不對,你到附近五金店去買這些與那些。」
紀和走一趟回來,又發呆,他發覺紀泰已把上下兩見浴室洗的干干淨淨,前後判若雲泥。
他笑嘻嘻,穿著汗衫,毫不介意做腌雜工作,他這人有許多隱性優點。
接著兩兄弟幫手刷牆,修電器,換燈泡。
今敏很滿意,「這個月房租可以便宜五十。」
這真是最難賺的五十元。
「我們睡哪里?床呢,什麼家具也沒有?」
今敏扔兩只睡袋給他們。
紀和十分為難。
紀泰笑,「原來不能吃苦的是你。」
他呼嚕嚕睡著。
紀和仍在斗室里感慨萬千,這一年的遭遇說不出來怪異,叫他手足無措。
他仍然想念母親,她待他親厚,無微不至,無話不說,一點私心也無,真是個好母親,不幸中的萬幸,孤兒踫到一個十全十美的母親,紀和更加感激這位羅女士,在他心目中,她是他唯一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