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孿生 第9頁

作者︰亦舒

紀和輕輕說︰「慈幼孤兒院,有地址電話,紀泰,你可打算追查?」

紀泰緩緩搖頭,「是獨立的時候了。」

卞琳說︰「紀和,你與羅女士談過沒有?」

紀和答︰「她多次暗示我已成年,應當離巢,我此刻統共明白。」

「你心中可有惱怒?」

兄弟倆交換一個眼色,一起回答︰「我倆無怨。」

卞琳點點頭,「這是你們的身份宣誓書,從這份文件,家長為你們申請到護照,你倆其實十分幸運。」

紀和與紀泰苦笑。

卞琳說︰「我的工作已經完畢。」她站起來。

紀和叫住她︰「卞律師,我們欠人一筆債項———」

卞琳說︰「紀先生說過,他已經受夠。」

紀泰攔住紀和,「不要乞求。」

卞琳說︰「有志氣。」

聲音中揶揄之意畢露,之前,卞律師縱使無奈,也不會露出私人感情,今日,紀泰恢復孤兒身份,旁人已物顧忌。

紀泰頓感人情冷暖,他卻沒有發作。

一夜之間,他已經長大。

卞琳拎者公事包離去,很明顯,他還有其他公事待辦。

在門口遇到今敏。

今敏一進們就問︰「那渾身透著勢力的女人是誰?」

紀泰立刻笑出聲音來。

他們三人在廚房開小組會議,紀泰取出牛腰眼肉燒烤,與今敏分甘同味,他來大吃大喝,提升精力。

今敏知道他倆情況,深深嘆息。

「一下子從王子變成乞丐,讀過馬克吐溫寫的這個故事嗎?」

紀泰問︰「今敏,我們應當怎樣做?」

今敏微微笑,大眼閃閃發光,「你們是男生,又還好些,試想想,女孩子被人踢到街上,何等淒苦。」

「今敏,請提供實際意見。」

「紀泰,你的情況比紀和好的多。」

紀和不服,「什麼?你唱反調。」

今敏笑,「且听我說︰紀和,你除出讀書,什麼都不會,可是紀泰與你剛剛相反,他立刻可以找到工作,解決生活問題。」

今敏的分析玲瓏剔透。

「不過,紀和,你不是沒有生路,你可以回老家找工作。」

紀和平靜地說︰「我永遠不會再與紀泰分開。」

紀泰用手擦鼻子,一直拍打兄弟肩膀,「紀和,我供你讀書。」

今敏︰「第一件事,向學校申請獎學金,第二,找地方搬出去,過平民生活。」

「是,是。」

「第三,找工作,紀泰,棕色速遞公司聘收件員,早上七時至三時,下午五時開始你到粉紅貓酒吧做工,兩份工估計每周賺千元。不愁生活。」

紀和听得發呆。

真是電子算盤,好一個今敏。

「至于住所,」今敏嘻嘻笑,「我剛剛在東區買了一幢半獨立鎮屋,地庫可租給你倆,每人每月三百八,包水電。」

紀和連忙說︰「恭喜你,今敏,你榮升業主。」

紀泰卻還價︰「三百二。」

今敏哼一聲,「地址旺中帶靜,近學校,不在知多吃香,我已經給你們打了折扣,立即可以搬進。」

紀泰說,「我們下午就搬。」

紀和說,「兩份工作,起早落夜,你吃得消?」

今敏冷笑,「開車與酒吧,沒錢他都天天做,你怕他吃不消?還有,你,你也得打工,我替你接了法庭翻譯工作,薪優,需穿西裝結領帶。」

都替他們安排妥當。

紀和說︰「紀泰不能一輩子做酒保。」

今敏獰笑︰「一輩子很長,誰知道,也許我們三人都中六四九獎券,成為億萬富翁。」

兩兄弟覺得今敏真是厲害角色,她是他們偶像。

今敏忽然指著紀泰說︰「記住,不得踫酒精毒品,不許再賭博。」

紀泰露出荒涼的神色,落寞地說︰「已失後台,只剩賤命,我明白處境。」

今敏吁出一口氣,,「誨人真倦。」

他倆又開始吃,把冰激凌取出做香蕉船,一邊大勺送進嘴里,一邊在互連網上應征職位,在今敏指導下,這一切工作順利完成。

紀和卻不安,「紀泰你不能這樣過一輩子。」

今敏不耐煩,「紀和,遇事你反應好似小老太太,做人根本不知下午的事,只要這一刻盡力而為,已可心安理得。豁達一點可好?」

今敏總是對的,她是個人精,哲理多得像已活足一百歲。

紀和答︰「若果真要按時受費倒也值得。」

在路上今敏這樣說︰「卞律師說你叔父對你承諾不變。」

「愚忠,你這人不會轉彎。」

「他對我們兄弟已經恩盡義至。」

「你當是獎學金好了。」

紀和抬起頭,「我決定與紀泰同一陣線。」

「你這樣脾氣會吃苦,萬一紀伯欣與紀泰言和,你兩頭不到岸。」

「那就落到水里好了。」

今敏頓足,「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笨人。」

紀和安慰她,︰「什麼都有第一次。」

今敏凝視他,「唯一叫我放心的是你倆搞笑本色在緊急關頭忽然倍增。」

紀和申請助學金並不順利,至快也要待到明年年初才能得到答復,列德大學采取精英制,每年找籍口淘汰不少學生。

紀和氣結,問今敏︰「你如何成功維持生活?」

今敏答︰「苦苦經營。」

「現在我知道了。」

今敏說︰「每年走進合作社,打開書單,眼前一黑,每本起碼百多美金,今年一共需要十一本書,只得硬者頭皮在別的地方省……」

在同學之中今敏頗是個笑話,誰掉了一個銅板她會第一個撿起來。

此刻紀和擁緊今敏肩膀,「噓,你已成為業主。」

今敏用袖子擦眼角。

傍晚,他們搬離紀家。

紀泰這樣說,「紀和其實你不必離開,我走投無路之際或許還可回來。」

「我倆早已超過廿一歲,我不信我倆會餓死街頭。」

今敏大聲說︰「講得好。」

兄弟二人只整理一些基本衣物就走,紀泰那些華麗的運動器材全部留下。

今敏說︰「丟下一步叫‘魔鬼’的跑車不覺得心痛?」

紀泰說︰「我自今日起重生。」

紀和第二天早上要到醫院拆腿上石膏,他也開始新生。

今敏的鎮屋在一個比較雜亂地區,許多有色人種聚居,骯髒活潑的孩子在街上玩耍,肥胖樂觀的婦女在門前攀談。

友善,團結,但不是精英,鄰居以為他們是三兄妹。

誰進了屋子,紀和紀泰倒抽一口冷氣,倒不是因為牆壁殘舊破落,潔具污穢,而是四處貼著標語︰「入屋月兌鞋,洗衣五元,費用先惠,不可浪費廁紙,不得擅取冰箱食物,禁煙禁酒,除大考期間午夜十二時前熄燈鎖門………」

紀泰大叫︰「在人屋檐下,焉能不低頭。」

紀和說︰「寒天飲凍水,滴滴在心頭。」

今敏笑嘻嘻站在一旁。

她用手指著幾桶油漆︰「你,刷牆,你,洗廁所。」

紀和長這麼大還未干過這等粗活,手足無策,唉,百無一用是書生。

紀泰卻說︰「交給我做,紀和,這些用具不對,你到附近五金店去買這些與那些。」

紀和走一趟回來,又發呆,他發覺紀泰已把上下兩見浴室洗的干干淨淨,前後判若雲泥。

他笑嘻嘻,穿著汗衫,毫不介意做腌雜工作,他這人有許多隱性優點。

接著兩兄弟幫手刷牆,修電器,換燈泡。

今敏很滿意,「這個月房租可以便宜五十。」

這真是最難賺的五十元。

「我們睡哪里?床呢,什麼家具也沒有?」

今敏扔兩只睡袋給他們。

紀和十分為難。

紀泰笑,「原來不能吃苦的是你。」

他呼嚕嚕睡著。

紀和仍在斗室里感慨萬千,這一年的遭遇說不出來怪異,叫他手足無措。

他仍然想念母親,她待他親厚,無微不至,無話不說,一點私心也無,真是個好母親,不幸中的萬幸,孤兒踫到一個十全十美的母親,紀和更加感激這位羅女士,在他心目中,她是他唯一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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