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孿生 第6頁

作者︰亦舒

早上,他鼓起勇氣去接今敏上課。

才七點多,她已經帶著兩個孩子出門。

小孩收拾得十分干淨,她一手牽一個,抱他們上車。

這是誰的孩子。

今敏看到他,說聲︰「早。」

「我來接你。」他有點靦腆。

她笑笑關上車門,「我每早上都要把房東太太的孩子送到托兒所,並且替她到超市買食物雜物等,我得走了。」

紀和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今敏駕駛一輛半新四驅車離去,向他揮手。

這是一個鐵打的女子,一天廿四小時都被她用盡。

世上有這樣極端,那天,下午沒有課,紀和看到桑子躺在繩床上,與紀泰讀劇本排戲。

「過來,紀和,幫我們注入新元素。」

「我正想寫功課。」

紀泰說︰「只十分鐘。」

他不得不過去,接過劇本一看,不禁好笑,只得十來行,他一眼就讀完。

可是,卻不禁回味無窮,這幾行字有意思。

紀和問︰「誰寫的?」

「紀泰,夠精彩可是?」

紀和點點頭︰「沒有廢話。」

劇本是一男一女的對白。

男︰「我愛你」,女︰︰「我卻不愛你」,「為什麼?」「對不起」,「請考慮」,「不,我不愛你。」

就這麼多。

可是,已經是一個愛情故事,劇名是拉丁文,叫OmnicVincitamore︰愛情戰勝一切,喻意諷刺!

「班主任接受否?」

「老師不知多喜歡。」

「那麼,他是個好教授,他懂得什麼叫自由創作。」

三個人都笑起來。

他們用不同的語氣及表情演說那幾句對白,忽然,一拘戲變成十多拘。

紀和說︰「有趣極了。」

桑子笑,「不如你倆也轉到戲劇系來。」

紀和笑得彎下腰,他想都不敢想,畢業後何以為生?

紀泰回答︰「由此可知,我爸媽還是好人。」

紀和回房做功課。

他再次嘗試與藝雯聯絡。,仍然得不到結果。

他在信中這樣寫︰我耽于安樂,生活愉快,結識一班新朋友,他們臉上都有笑容,性格天真活潑,毫無心機,十分可愛,可是,我會回來,我們會再次見面。

他放下筆,悄悄睡著。

夢中看見藝雯走近,低頭閱讀他寫給她的信。

他走近她,她抬起頭來,好一長皎潔的臉,紀和內心淒苦。

就在這時,陌生電話玲聲響個不停,把他驚醒。

電話那頭是個陌生女聲。

「听好了,紀和,我是紀泰的律師卞琳,此刻在第七號警暑,請立刻來與我會和。」

紀和立刻清醒,「紀泰出什麼事?」

「他醉酒鬧事,被拘在警局,他已經是警方熟悉人物,你明白嗎?」

紀和一怔,「我明白。」

「他穿黑色衣褲外套,帶鴨舌帽。」

「我完全明白,我更衣後即刻來。」

紀和到紀泰房中,打開衣櫃,去出同類衣褲換上,立刻趕往警署。

凌晨,警署內卻人頭擠擠,什麼人版都有︰流鶯,毒販,醉漢,小偷…….

一個年輕女子迎上來,「我是卞琳,跟我來。」

他們在一個暗角落壓低聲音︰「紀泰在那邊等候問話,今年他已第三次近來,他父親知道,必定心髒病發。」

紀和點點頭。

「一會,這個大堂會有一點小騷動,趁亂,你迅速去坐到紀泰位子上。」

紀和答︰「明白。」

就在這個時候,兩個流浪漢忽然爭吵,繼而大打出手。紀和立刻走過去,紀泰與他打一個顏色,竄出去與律師會合,一下子消失在角落。

警察大聲吆喝按住流浪漢,根本不發覺有人掉包。

然後,卞律師若無其事對當值警官說︰「你們抓錯人了,我當事人無辜路過,他根本沒喝酒,請當場測試。」

經過種種手續,果然一切屬實。

警方登記紀和資料,放他們離去。

警署大堂充滿一股腌(月贊)濁氣︰有人嘔吐,有人不知多久沒有沐浴,全趁這機會釋放臭氣。

走到警署外,紀和深深吸口氣。

卞律師說︰「我想喝杯咖啡,你呢?」

紀和點點頭。

他們走進通宵小食店,紀和月兌去帽子。

年輕女律師訝異,「你與紀泰長的一模一樣。」

紀和不語。

他大口喝盡咖啡。

卞律師再仔細打量他,「但,你們是兩個人。」

紀和仍然不出聲。

「委屈你了,我想告訴你,這完全是我的主意,與紀泰無關,他反對拖你落水。」

紀和微笑。

「你們十分友愛,但是紀泰的生活習慣真得改一改,你勸勸他。」

這時,紀和吁出一口氣。

「他這樣遲早出事。」

紀和無奈。

「天快亮了。」

卞琳叫了煙肉蛋香噴噴吃起來。

看樣子她也是個分秒必爭的人。

「我得趕去提堂,當事人是一名少女,她犯傷人罪。」

「傷的是誰?」

「前度男友。」

「傷上加傷。」

卞琳笑了,「紀和你很有趣,改日有空與你聊天。」

「你是師姐,我們不勝榮幸。」

「我請你。」她付了帳。

紀和真的認識了很多可愛的新朋友。

回到家,他淋浴洗盡頹氣,紀泰敲門來。

他說︰「謝謝你。」

「不客氣。」養兵千日,用在一朝,世上哪有免費午餐。

「我不能連累你,看樣子真得改一改。」

「發生什麼事?」

「喝了幾杯,又有人叫清佬回家,我揮出老拳。」

紀和說︰「下次,說︰‘你也回家去,你的家是烏克蘭抑或愛爾蘭?’」

下午,湯醫生找他,「紀和,我想與你談一談。

紀和奇問︰「湯先生,我們並無瓜葛。」

「下午三時到我診所來一趟可好?」他說出地址。

紀和心中無事,因此坦蕩,答應下來。

湯醫生私人診所在市中心公立圖書館附近,紀和順道備了幾本書。

湯醫生請他坐,斟上咖啡。

他無懼地看著醫生,忽然他起了疑心,「是否桑子有事?」

醫生這樣說︰「小紀,怎樣看你,都是一個好青年。

他語氣充滿惋惜。

「桑子健康如何?」

「你還關心她?」

「她是我朋友。」

「小紀,讓告訴你一件事︰她並沒有放棄胎兒。」

紀和意外,「啊。」

「她得到家長支持,決意保留小生命。」

紀和點頭,這可能是桑子一生中最大決定。

「小紀,我受他父母所托,想勸你承擔做父親的責任。」

紀和莫名其妙,「湯醫生,我已表明,我決非嬰兒生父。」

湯醫生咳嗽一聲,「我私下做了一項實驗,你的確是胎兒父親。」

「何種實驗……」

醫生指一指紀和面前的杯子。

紀和忽然明白,「你抽取涎沫樣本,做去氧核糖核酸測試。」

醫生點點頭,「小紀,你是好青年,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紀和站起來,「絕無可能吻合,實驗報告有誤。」

湯醫生嘆口氣,「你堅決否認,我也沒辦法,測試完全正確,除非你有孿生兄弟。」

最後那句話象一支箭射中紀和胸膛,他跌坐在椅子上。

湯醫生十分意外,「莫非你真是孿生兄弟。」

紀和抱起書本,逃一般離開湯醫生診所。

他茫然無目的的在街上游蕩,從行人一頭走到另一頭,又再走回去,往返多次。

終于他回到家,看到紀泰與幾個人在泳池喧嘩地大水球。

紀和在一旁凝視,他嘗試把拼圖湊到一起︰一對孿生兒,分開在兩個家庭撫養長大,兩家並不親密,可是時有聯絡……

紀和與紀泰原是同胞而生。

可是,他來的父母到底是誰?

紀和迅速將紀伯欣剔除,他環境良好,斷不會拆散一對孿生兒。

這麼說,紀和的雙親才是紀泰的父母。

母親羅翠珠應當知道真相。

本來已決定搬離紀泰的他突然心酸,搬家與否忽然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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