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文如果要來回醫院,一定要乘街外車子,他不想任何人知道行蹤。
這件事,調查員劉小波也很清楚吧。
這一小時空白時間,周去了何處,做過些什麼?
埃在抬起頭來。
她應當直接開口問他,而不應在他身後諸多打听,福在羞愧,垂頭,緊握雙手。
這幾天放松了的情緒漸漸又扯緊。
她忽然想見到劉少波。
掌握線索
那年輕人幾次三番有話要說,都被她打斷,他究竟掌握了什麼線索?
埃在額角冒出汗來。
就在這時候秘書忽然探進頭來,笑說︰[錦繡帶來嬰兒,探訪同事呢。]
她手中抱著小小一個粉紅色包裹,福在忙不迭跑過去看看。
啊。
小小毛毛頭,面孔比梨子大一點,可是已看出五官異常秀美精致。
埃在輕輕接過,鼻端嗅到一股嬰兒特有的女乃花香,[還有一個呢?]
[在這里。]
埃在坐好,把另一個也抱進懷中。
忽然之間,她渾忘世上所有一切全部煩惱,看著兩張粉紅色小面孔,咧開嘴來笑,心花怒放,愛不釋手。
秘書見她那樣愛惜幼兒,忍不住說︰[銀不笑,金不笑,看到寶寶立刻笑,喜歡孩子的話,趁生理時鐘尚未敲響,好多生兩個。]
埃在抬起頭來。
[子女是上天恩賜,你說是不是。]
埃在一時講不出話來。
片刻她把嬰兒還給她們的母親,懷中一下子失去溫馨小包袱,恍然若失。
寶貝走了,福在回到現實世界。
她打電話到保險公司︰[你們有一位同事劉少波,離職前可有留下聯絡號碼?]
[你貴姓?]
[我姓王。]
[可是王福在小姐?]
埃在一怔,[正是我。]
[少波吩咐,王小姐找的話,電話地址如下]她一口氣的說出來。
那個鬼靈精,他算準了福在遲早一定會找他。
埃在正想聯絡,負責裝修周宅的設計師來了。
他拿著色版給福在看。
埃在百忙中一瞥,嚇一跳,[這是橙色,油哪里?太深了。]
[是女主人房。]
埃在怔住,呵,是月玫的老房間,從頭裝修過,就一點氣息與痕跡都沒有了。
裝修師把圖則推開,[衣帽間拆除,改得小一點,浴室擴大,房間與露台接通,光亮得多。]
埃在回過神來,[改這個雞蛋黃吧。]
設計師惋惜,[這顏色多古老。]
[你去照做。]
設計師無奈。
第十七章
〔我不吐不快,話已經說完,福在,我松了一口氣,今晚我可以好好睡一覺。〕
小鮑寓內靜寂一片。
劉少波帶來的飯菜漸漸冷卻。
埃在問︰〔換了你是我,你會怎樣做?〕
〔我不是你。〕
〔假設呢,你會不會走到周子文面前說︰『你到底結過幾次婚?說來听听。』〕
〔我不會。〕
〔你會怎麼做?〕
劉少波答︰〔我會覺得這人性格深沉莫測,背著人的另一面不知是什麼模樣,我會知難而退。〕
埃在接上去︰〔既然退出,也就不必多問。〕
劉少波答︰〔象他那樣陰暗的人,怎會把事說明白。〕
講得很好。
〔謝謝你的忠告。〕
劉少波問︰〔你愛他?〕
〔我不知道。〕
〔你覺得他是一座好靠山。〕
埃在有點羞愧。
〔最近經濟有好轉跡象,我看過報上聘人廣告,有好幾個職位都適合你。〕
〔一條迂回漫長的道路。〕
〔你要走後門,抄近路,也隨得你。〕
〔劉少波真沒想到你是一個道德先生。〕
〔王福在你已吃過一次苦,再不學乖,活該你死翹翹。〕
〔多謝詛咒。〕
為著自己
飯菜涼了,兩人都沒有胃口。
劉少波說︰〔把指環還他,有什麼稀奇。〕
埃在疲累得眼皮都抬不起來,〔劉少波,我想好好睡一覺。〕
〔我告辭了。〕
他嘆口氣,對于扔下兩個炸彈又施施然走開十分歉意。
他輕輕掩上大門。
埃在熄了燈,回到床上,蜷縮成胎兒那樣,強迫自己休息。
清晨,思路會比較清晰靈敏,可想飛到冥王星打個圈子回來,晚上,到廚房也走不動。
她做了許多噩夢。
埃在看見自己在公路車站排隊,下雨,地上泥濘,人擠,車少,不知輪了多久,仍然上不了車,然後,終于軋上車,到了目的地,她不認得家在何方,四處問人,途人不瞅不睬,她逐門逐戶找,嚇出一身汗
就這樣,天亮了。
埃在驚醒看鬧鐘,才五時五十分。
他真想回家,可是,什麼地方是她的家?
埃在用雙手掩住面孔,這個租來的小小鮑寓是她的家嗎?當然不是,從前父親的家已經不在,她再也沒有家。
七點不到她已坐在辦公室里。
丙然,清晨,她的思路明朗得多。
埃在想起一個網址,那是著名的〔尋找舊同學〕服務,全美已有百多萬人登記。
埃在這樣要求︰〔請提供舊金山區華裔女子蒙美芝消息〕,她把兩段剪報新聞打進網上。
埃在隨即問自己︰你為什麼想知道那麼多?
心底下她听見一個小小聲音回答︰因為我在找一個家,如果周子文人品尚可,那麼,他的家就是我的家。
一切還不是為著她自己,說到底,或許,她與月玫,一般的自私。
八時許,秘書回來了。
天開始下大雨,同事把濕傘撐開晾在茶水間,七彩繽紛,煞是好看。
埃在打了幾個電話。
——〔我有一枚指環,想要作價登記。〕
就在公司附近,有一家殷實的珠寶店,願意提供服務,福在報上姓名,約好時間。
她借了一把傘,帶著指環上門。
珠寶店剛開門,售貨員招呼她進去,經理出來,含蓄地打量她。
衣著十分樸素,可是一雙濺濕了的鞋子卻是著名意大利牌子,福在仍然穿著月玫給的鞋子。
他立刻殷勤地請她進辦公室。
埃在不多說話,取出指環,放在他面前。
經理輕輕嗯了一聲。
他說︰〔這樣出類拔萃的寶石,的確需要登記。〕
埃在記得很清楚。
月玫曾經恨恨地說︰〔所有珠寶,全部經過登記,一旦有人轉售,任何珠寶店的電腦記錄即時顯示,難以月兌手,你說這人多工心計。〕
一物二用
埃在不出聲。
經理詳細鑒定寶石,逐項特色記錄。
他忽然抬起頭來,〔王小姐,這顆紅寶石早已有記錄。〕
埃在心一沉。
她嘆口氣,她听到最不想听的答案。
〔你請看,早十年在舊金山勃克斯珠寶店購買並且登記,寶石主人是蒙美芝,付款人是周子文,我把記錄印一份給你。〕
埃在張大嘴。
他把蒙美芝的指環轉贈給王福在,一物二用。
〔王小姐,對不起,寶石只能登記一次。〕
埃在回過神來,〔沒關系,我願意照付費用。〕
她走出珠寶店。
天仍在下雨,回到辦公室,身上斑斑都是水跡。
秘書詫異問︰〔去了哪里?周先生等你呢。〕
埃在連忙去把該日開會用文件找出來替他送過去。
一整天的精力已經用罄,她伏在冰冷的辦公桌上動也不動。
然後,她斟了一杯咖啡,站在窗前看雨。
秘書進來看見說︰〔福在,這段日子你應該開心才是呀,為什麼加倍憂慮?〕
埃在忽然想起,〔周先生可有到墓地去?〕
秘書支吾,低聲回答︰〔那一位火葬。〕
埃在的聲音更細,〔我也沒有去。〕
〔過去如果真的那麼不愉快,還是忘記的好。〕
埃在又問︰〔現在呢?〕
這樣無頭無腦的一句,叫人怎麼回答呢,可是秘書仿佛听懂了,她很技巧的說︰〔那就看你要的是什麼了,有時一個女子在外邊風大雨大,衣食住行都成問題。〕她的語氣愈來愈感慨,〔也不得不作出點犧牲,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