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枚微微笑,「福在,你出院吧,到我家來住。」
「可是醫生說——」
「你自己簽字出院好了。」
月枚口氣強硬,可是,福在還不覺她在擺布她。
埃在就是這點吃虧,她算不上機靈明敏,太容易被人利用。
仿佛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對她說︰王福在,去,去投靠表姐,到律師處辦妥離婚手續,速速月兌離這段惡夢似關系,切勿再做任何糾纏。
但是她心有不甘,耳邊又有另一個聲音同她說︰王福在,你被那人害得支離破碎,萬劫不復,你豈可不思報復。
埃在辦理出院手續。
在車上,月枚忽然問︰「福在,請恕我問一句︰你有沒想過換一把門鎖?」
「換過幾次。」
「他怎樣進門?」
「他召鎖匠來鑿開大門,那里的確是他的家,又有一次,叫消防員幫忙。」
月枚驚異,「這個人竟有這樣能耐。」
「是。」
「他有無到處訴苦,說你貪慕虛榮,在他不得志的時候離開他?」
埃在不出聲。
月枚笑了。
她時時在不該笑的時候綻出明艷笑容,好不奇特。
月枚說︰「我們好像已沒有其他選擇。」
到了家門,女佣迎出來,「太太,周先生回來了。」
第五章
月枚說︰「福在,我介紹你老周給你認識。」
走進客房,不見有人,福在心中不禁有點好奇。
只見走廊邊堆著不少行李。
月枚高興地說︰「他帶來禮物。」
忙不迭拆開看,一下子皮鞋手袋堆得一地。
埃在站在一邊,他一向不計較這些,此刻更無心思湊興。
忽然听得月枚抱怨︰「顏色尺碼全不對,算了,拿來送人也好。」
完全像個寵壞的孩子。
月枚揚聲問︰「人呢?」
佣人回答︰「周先生在書房里。」
月枚拉著福在的手進書房,一看,整張臉拉下來。
「又睡著了,這個人永睡不朽。」
埃在看到長沙發上躺著一個人,面孔朝里,一時看不到五官,他穿著西服,外套月兌下搭在椅背,長褲有點皺,一只手搭在沙發邊。
埃在看到一支方形掌,這種手型的人據說最負責任,無名指上戴著白金結婚指環。
月枚走到他身邊,忽然在他身邊大聲拍手。
他驚醒,自沙發上跳起來。
埃在也嚇一跳。
她滿以為月枚會用那櫻嘴去吻醒丈夫,可是她對他沒有一絲溫柔。
那男子不但沒有生氣,立刻賠笑說︰「唉,又不覺盹著,不中用啦。」
他的目光落到福在身上。
身在福中
這是誰?臉容秀氣但是蒼白憔悴,頭上各處還貼著紗布,白衣藍褲如此樸素,他妻子有這樣的朋友嗎?
埃在有點尷尬。
月枚開口︰「這是我舊同學王福在。」
「王小姐,你好。」
「福在會在我們家住幾天。」
他立刻誠懇地說︰「王小姐把這里當是自己家里好了。」
埃在直覺認為他是一個好人。
不過,福在隨即嘲笑自己︰唷,你的眼光烏天黑地,不用再發表高見。
那周子文中等身段,相貌普通,他似乎不大計較細節,頭發有點亂,對著妻子,一味賠笑。
「你還不去梳洗?別失禮客人。」
周子文唯唯諾諾上樓去。
他一處書房,月枚便咕噥︰「這人身上時有一股味道。」
她處處嫌他。
埃在很吃驚,「有嗎?我什麼也未聞到。」
月枚坐下,忽然笑了,她捧著茶杯,可是不喝茶,只是嘬起嘴唇,輕輕吹那杯茶。
「福在,我要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埃在誤會了,以為月枚給她推薦男友,連忙搖頭擺手,「不,不。」
「是我的一個朋友。」
原來如此,福在松了口氣。
月枚放下茶杯,「老周什麼地方去了,莫非又睡著了?」
「也許他真的疲倦,讓他休息吧。」
月枚抱怨︰「你看看我過的是什麼日子,像不像寡婦?這個人不是出差,就是昏睡,「你丈夫干哪一行」,「賣凍雞翅膀羊肉牛腿」……」
「月枚。」
「這樣吧,我陪你吃一點,你尊醫生囑咐早點休息,我還有應酬。」
「你還出去?」
月枚反問︰「不然怎麼辦?你叫我坐在他身邊打毛線听他打鼾,然後見他轉身,請請替他蓋上毯子?」
埃在一怔,月枚怎樣知道她盼望的就是這一天?
她倆坐到飯桌上。
清淡豐富的三菜一湯,不必親手張羅,呵月枚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只喝了半碗雞湯,又說︰「忘記放鹽還是怎樣,」再抱怨︰「永遠睜不開眼楮的男人。」
埃在忍不住笑,「月枚你像那種幸福嘮叨的老太太。」
月枚也笑,「我有約會,不同你說。」
她上樓去換衣服,福在再也沒有看見她,只听見她開門關門的聲音。
女佣斟一杯熱茶出來,福在這才明白什麼叫享用。
傷口隱隱作痛,服過藥,她回到客房休息。
見到小小偏廳有兩張舒適的沙發,福在挑一張坐下。
茶幾上放著幾個精致瓷罐,打開一看,原來里邊有巧克力與陳皮梅。
一扇大窗戶對牢海景,可是福在對這樣景色似乎視若無睹,她異常不安,仿佛心頭有一朵火在燃燒。
茶涼了,福在回房休息。
不喜留家
半夜,渾身發痛,她一身冷汗驚醒,後悔過早出院,亮燈,找藥吃。
她听見細細碎碎小提琴音樂。
埃在以為月枚回來了,打開門,看出去,只見周子文在偏廳整理文件。
他仍穿著那套皺皺的襯衫長褲,但此刻專注工作,像變了一個人,他雙眼炯炯有神,雙手一是隨著音樂打拍,一時翻閱文件作記錄。
埃在輕輕掩上門,呵,月枚根本不了解丈夫。
她回到床上,大約凌晨,月枚回來了。
周氏伉儷有不同的活動空間,換句話說,他們不同寢室,地方大,不成問題。
埃在听見月枚與丈夫輕微爭執。
「你克扣我零用。」
「我立即叫人替你存進去。」
接著是開門關門的聲音,周先生好像又出門去了,樓下有車子引擎聲。
一個人時時出門,只有一個原因︰他不喜歡留在家里。
片刻月枚推門進來,「醒了?」
埃在微笑,「對丈夫不見你如此溫柔。」
月枚哼一聲,「別提他了,又出門去。」
「你可以跟著他去。」
「逐間凍房參觀?開玩笑。」
「你倆是怎樣認識的?」
「朋友介紹,踫巧兩個人都想結婚,我見有房子有車子有首飾有零用便即時點頭。」
埃在駭笑。
月枚把臉伸到福在鼻間,「笑什麼,買賣婚姻?你呢,辛辛苦苦戀愛結婚,結局又如何?」
埃在不由得點頭。
「你運氣不好。」月枚拍拍她的手。
埃在答︰「我未有帶眼識人。」
月枚哧一聲笑,「誰有那樣好的慧眼?都不過是踫運氣罷了。」
「別說這些了。」
「一家不知一家事。」
「周先生喜歡听小提琴音樂?」
「別說這個,」月枚的聲音與表情都變了,「福在,那個人到處打鑼般找你,他無意放過你。」
埃在一愣,「你怎麼知道?」
「福在,」月枚的聲音壓得極低,「今晚十一時左右,我要你回醫院復診。」
「什麼?」
坐立不安
「從醫院回來,我會叫女佣陪你回家去。」
「趕我走了,嫌我?」
「不要怕,听我說,他不會再傷害你,你可放心在自己家養傷。」
埃在發呆,月枚一切都替她安排好了。
「稍後你會明白。」
「月枚,你打算怎樣?」
「不要問,你毋須知道。」
「月枚,你不會有危險吧?」
「我?」她咧齒而笑,「我有千年道行。」
月枚走出房間。
埃在想一想,撥電話與舊同事聊了幾句。
「公司繼續裁員,我做到下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