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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首小姐你早 第20頁

作者︰亦舒

「昨日起已經取消。」

啟之一怔,感覺像照顧了大半年的小孩被人帶走,十分空虛。「為什麼?」

「換版面,轉口味。」

「就是這麼簡單?」

「師兄,來喝杯茶慢慢談。」

余小娟吩咐同伴幾句,看情形,她也已經升格為師姐了。

他們兩人到小小茶餐廳坐下。

余小娟輕輕說︰「林森懷疑我是奸細,將你及芝子身份向鳳凰台一號揭露,真是冤枉,我百詞莫辯。」

「不是你?」

「你也懷疑是我?」小娟幾乎跳起來。

啟之連忙說︰「不不,但,那又是誰呢?」

小娟頹然,「我也不知道,看情況,沉冤永無得雪之日。」

「六月飛霜。」

「師兄,拜托你別挖苦好不好。」

啟之道歉,「我本來不是這般涼薄的人,只是近得領先報同人日久,也變成同類。」

小娟啼笑皆非。

「師兄,你猜猜這告密人會是誰。」

「告密是一種奇特行為。」

「是,出賣了人還自以為主持正義。」

「黑手黨處置這種人是把他們雙腿種在水門汀沉入海底。」

小娟說︰「我不會行私刑,我只想世人知道那奸細不是我,我在這個行業找飯吃,我又不妒忌誰,我為什麼要拆穿芝子身份。」

啟之的心一動。「告密是因為妒忌?」

「妒忌是很大的動力,除此,就是為著利益。」

他們兩人喝干了好幾杯檀島咖啡,想了很久,得不到端倪。只得話別。

「師兄,你寫得一手好文章。」

「哪里,你太器重我。」

他倆分道揚鑣。

第八章

第二天一早,啟之又準時到達醫院。

到了六樓,從玻璃窗看進病房,只見一張空床。他一驚,忍不住大聲叫喊︰「來人,來人呀。」

看護奔出來,意外,「怎麼是你?」

啟之聲音都顫抖︰「病人呢,病人去了何處?」

「呸,你放心,她出院了。」

啟之「啊」地一聲,「原來如此。」

看護問︰「你不知道,她沒通知你?你倆有齟齬?」

啟之低下頭。他什麼都不知道。

「怪不得她留一封信給你。」看護取出一只白信封給周啟之。

「我還有幾句忠告。」

啟之說︰「請指教。」

「追上去,別放棄。」

啟之微笑,「謝謝你。」

他取了信匆匆回到車里。

他忙不迭拆開信,白紙上用藍色鋼筆寫著娟秀的字體︰啟之,你看到這信的時候,我已離開融島了。

啟之覺得像是文藝小說中女主角告別留言一般,語氣不但真摯,且有點淒涼。

「啟之,我多次向你示意,可惜不得要領,你的眼楮,總看著別人,每次你見到她,面孔總會忽然亮起來,瞞不過任何人。」

啟之抬起頭,模自己面孔,真的,真的會發光?他可憐自己。臉皮你也太不爭氣了。

「我很妒忌,然後,憑自己的觀察及調查能力,發現你是領先報的臥底,于是,我向她揭發你真正身份。」是愛司,原來那人是愛司。

「王小姐得悉真相,臉上悲怮、失望、落寞的神情,即時叫我後悔,但,已經太遲了,原來,她對你也有真實的感情,而我,卻一直把她當機械人。」啟之閉上眼楮,一會才有勇氣讀下去。

「我們都錯了,她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真人,你在她背後插了一刀,我又把刀柄推到她的心髒,我們是壞人嗎,在這之前,我從未做過壞事。」

啟之內疚,不,愛司,你很好,這件事里只有一個壞人,那是我。

「我決定離開鳳凰台一號,我已在別處找到工作,啟之,也許我們永遠不會再見,但是在病中,我看到真情,感謝你照顧,永志不忘,愛司。」

啟之掩上信紙,把臉埋在手里。

原來是愛司。

啟之抬起頭,深深吸口氣,撥電話找林森。本來,他不想與領先報再有任何轇轕,但是這關系余小娟的名譽,是,秘聞記者也講名譽。

「林森,小娟不是奸細。」

林森一楞,「那是誰?」

「一號里工作人員。」

林森聲音懊惱︰「我錯失一名大將。」

「你是否真的後悔?」

「有什麼辦法?」

「加一倍薪水,親自賠罪,她會回來。」

「這——」

「如果覺得錯有錯著,那就算了。」

「不,面子算是什麼,我馬上與她接觸。」

「能屈能伸,才是好漢。」

「明白。」

啟之松一口氣,誰會想到一個專欄會引出那麼多曲折離奇的人物與事故。他深深嘆口氣。

一個假期就這樣過去了。

他回到學校,主張加多體育課程,加建泳池及健身室,設緩跑徑,課室必須通風,一定要開窗叫空氣對流……

有人說︰「小周,大學不是健身室。」

「可是,病人不能讀書,病人不能畢業,一切均從健康而來。」

「周先生揶揄我們是東亞病夫。」

「我們在這里操勞十多廿年,倒要叫周先生教訓。」

忠言逆耳,要效忠小小一間學校都會引來百般阻撓,王庭芳在鳳凰台的艱難可想而知。

幸虧上司是個明白人,「先自衛生著手︰合作社、會客室、飯堂、洗手間必須加倍清潔,宿舍訪問一定要登記……」

啟之嘆氣,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忙著建立個人勢力,非得推倒某些人,拉攏另一些人不可,做了這些,忘卻工作,不顧大局,當然一敗涂地。

他苦笑。

倘若周啟之是個富家子,一定躲到山上去過日子。可是,每個人都避世避是非,誰來服務社會。

唉。

下班時分,余小娟在門口等他。她微微笑,「師兄,謝謝你,我已獲平反。」

啟之替她高興。

「啟之,你是我的話,你回不回領先?」

啟之攤攤手,「我不是你。」

「好馬不吃回頭草呢。」

「我告訴你什麼才是好馬︰身壯力健,知道方向,哪里有草到哪里的就是好馬。」

余小娟沉吟。

「你的目的是賺學費,哪里高薪哪里去。」

「揮之即去,呼之又來,好像一點骨氣也沒有似的。」

啟之也很感慨,「找生活榮辱不計,事事講尊嚴,算原則,怎樣吃飯。」

「啟之你是讀書人,你也這樣說,叫人難過。」

「讀書人也得每月付十多條賬單,水電煤氣,欠一不可,讀書人也得照顧老小,背起擔子,讀書人也得打理家務,叫家人整潔舒適,讀書人也是人。」

「那我就回領先吧。」

「問林森要間宿舍住。」

「是,師兄。」

「也別太舒適了,否則,再也不想讀書。」

余小娟凝視師兄,「你為何神情憂郁,落落寡歡?」

「我一向如此。」

「你有什麼不高興?」

「讀書人太開心了不像讀書人。」

「是為著她吧。」

「胡說,你做記者做上癮了。」

「看得出來︰得不到的愛,蕩氣回腸。」

啟之不出聲。

「她此刻那麼忙,怎會有空戀愛,況且,到哪里身後都跟著貼身保鏢,你倆在戲院前排,佩槍的護衛就在後排,拉個手說句話都有眼楮盯著,行嗎。」

啟之只得說︰「師妹,好豐富的想象力。」

余小娟嘆口氣,「事與願違。」

「你講完沒有?」

啟之撥一個電話,同林森說︰「小娟在我身邊,你加一間宿舍吧。」

「山下還是山腰那間?」

「山腰,好叫人人都知道你林某禮賢下士,人人都以追隨你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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