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真因此研究房車導航系統。
這時他們已租下貨倉作為實驗室,並且雇用幾名專才助手,業務發展蒸蒸日上。
家真每天鐵定工作八小時,每日接送昆生上下班。
人家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是人家的事。
周志強志明是那種瘋狂科學家,實驗失敗他們也會轟然大笑,在乎享受過程,幾乎住在實驗室內。
家真沒想到他會是兄弟中最早結婚一人。
儀式簡單,昆生穿一套米白色緞子禮服,與父母一起,幸福快樂表情洋溢。
周式一家都來觀禮。
親家彼此尊重,可是絕不打算一起搓麻將講是非,主持完婚禮,祝氏夫婦返回吉隆坡。
許惠願說︰「祝先生有事業,他主持一間診所,可做到八十歲。」十分羨慕。
家真笑說︰「早些清閑也是好事。」
「每朝起來不知何去何從。」
「陪媽媽散步。」
「什麼?浪費時間。」
「那麼,到敝公司來掛單。」
「人家會說我是黃馬褂。」
昆生說︰「醫生需要義工。」
「家中一個永久義工已經足夠。」
說什麼都不能討好他。
半年來他胖了許多。
不久,家英給家真一個電話。
「家英,何故不來參加婚禮?」
「公司搬家,哪里走得開。」
「真的要走?」
「已經搬得七七八八,大廈已轉手。」
「將來叫什麼?」
「鴨都拿企業。」
「什麼?」
家英笑,「連你也不習慣吧。」
「我沒有嘲笑意思。」
「家真,你回來看政權移交把。」
「不。」
「家真,與昆生一起回來,新政權要追頒一個烈士勛章給許家華,由你代領。」
烈士。
家真眼淚緩緩流下。
「我仍是赫昔遜員工,不好出席,全靠你了。」
家真答︰「我想想。」
家英轉變話題,「听說媽媽情況好得多。」
「黃昏還喝上一杯,昆生說無大礙。」
「爸呢?」
「不甚習慣無權無勢退休生活,時發牢騷,說加州欠缺文化,老華僑趣味低俗等。」
「你把他們照顧得很好。」
「應該的。」
「還有,小弟,你事業蒸蒸日上,我在時代周刊看到你玉照。」
「呵,那篇小小訪問。」家真怪不好意思。
「你在研究機械人象棋手?」
「是志強志明他們迷上機械人。」
家英見小弟同昔日一般低調怕羞,說什麼不肯承認做出成績,只得笑了。
「你回來一次也好。」
「明白。」
他唯一可以商量的人不過是昆生。
昆生想一想,「我陪你去。」
那個春季,許家搬進新居,布置全依許太太心思,許先生照例每樣事每件家具批評一番,等到證實全屋一文不值,他也累了,躺在新沙發上盹著。
昆生替他蓋上薄被。
家真笑說︰「看到沒有,三十年後,我也會變成那樣。」
昆生伸手去模家真面頰,「那也難不倒我。」
許太太听了笑得咧開嘴。
山本一直與家真密切聯絡。
「IBM委托你制作機械人象棋手?」
家真不回答,他忽然問︰「山本,你可記得你曾帶我去參觀拍攝廣告?」
「啊,呀,是,想起來了。」
「廣告片段可否送我一份?」
「你說的,是華怡保拍攝的出浴便告吧,嘻嘻嘻,老實說,我到今日也不明白電子產品同美女出浴之間的聯系,我同你問一問推廣步。」
「謝謝你。」
「IBM——」
「山本,這我不好說。」
「他們要象棋手何用,同誰打,機械人一秒鐘可下幾子?」
家真已經掛上電話。
他笑了,山本欠缺想像力,應該問︰機械人在千分一秒可考慮幾個步驟,答案是︰一萬個。
第二天下午,家真在辦公室,山本覆電。
「家真,這件事你听好︰你問的那條廣告帶,原來從未播放。」
「華怡保派律師自我們推廣部以十倍價錢購回,然後,她隨即退出影壇,我再三打探,他們說她像消失了似,傳說是結婚去了。」
家真張大了嘴。
有一絲失落,又有一絲歡欣。
再美的美女,也不能整日赤身以沐浴為業,能夠退隱,再好沒有。
可是,他又失去她的影蹤了。
不知她去了何方。
「嫁了什麼人?」
「可以想像,是一個有錢人。」
家真點點頭。
「你是她影迷?」
「不錯。」
「家真,你的實驗室還有什麼好玩意?」
「有新發現一定通知你。」
「听說加州西奈醫院與你在合作中,那又是什麼?」
家真再次掛上電話。
他無比惆悵。
那日一抬頭,已經六點正,由母親打電話把他叫回家吃飯。
遍家途中,他看到橘紅色夕陽托著金色余輝掩映在淡紫色天空,務必瑰麗,不禁黯然神傷。
許家真也算得是少年得志,要什麼有什麼,不知怎地,心底總是憂郁。
昆生迎出來。
「園丁今日來過,試種了梔子花。」
他與賢妻在花園散步聊天。
「聯合國向我招手呢。」
「告訴他們,你已嫁了人。」
「那麼,我會應征政府工作。」
「那還差不多。」
「你不怕我混身藥水味?」
「我不會要求你改變任何事。」
晚上,家真把那張小小電話卡取出細看。
照片中華怡保的眼楮像是會說話似。
嫁了人。
他躺到床上,一合眼,就仿佛听到窗外雨打芭蕉,瀟瀟聲,叫許家真落淚。
夢魂中,他又回到蓉島去了。
等到真正起程時,家真只說陪昆生返回娘家。
家真不想刺激母親。
那次飛機降落,用的是蓉島新飛機場。
由赫昔遜建造,完工後,赫昔遜卻必需撤退,世事真是諷刺。
飛機場建設美輪美奐,游客贊不絕口。
家英親自來接。
他態度親密,卻一直架著墨鏡,高大英俊瘦削,人像鋼條一般,動作敏捷,卻予人緊張感覺。
他把小弟弟婦接到酒店。
家真月兌口問︰「家呢?」
家英轉過頭來,「把退休後歸還公司,公司轉售。家真,那所平房一直是間宿舍。」
這時,昆生握緊丈夫的手。
呵,不過是暫時借住,並非許家祖屋。
家真沉默。
送到酒店,梳洗完畢,家真說︰「昆生,陪我出去看看舊居。」
昆生立刻說好。
途中兩人覺得蓉島市容依舊,表面上並無變化。
舊屋同他們住在那里時一模一樣,大門一開,有一個小女孩走出來。
「找誰?」
她十一二歲,小美人模樣,蜜色皮膚,美目盼兮,像煞一個人,許家真踏前一步。
只听得她說︰「現在是我們住在這里。」
昆生微笑問︰「貴姓?」
「我姓邵柏耶,家父是鴨都拉公司的總工程師。」
許家真也笑了。
呵物是人非,現在轉到別人來當家做主了。
有人自屋里叫出來︰「明珠,別同陌生人說話。」
大門關上。
昆生說︰「走吧。」
家真終于去家華處獻花。
他一個人站了許久許久,直至腿酸。
他抹干眼淚,才發覺昆生一直陪著他。
他伸手搭住妻子肩膀,與她悄悄離去。
那夜,他無論如何睡不著,凌晨,他起身更衣。
昆生在燈下讀一本偵探鑒證實錄,聞聲抬起頭來。
家真說︰「我出去一下。」
昆生輕輕說︰「自己當心。」
家真走到街上,叫一部計程車,令司機往紅燈區駛去。
司機是識途老馬,才十分鐘已到達目的地。
家真下車,沿街頭走過去。
他來做什麼?
他來找鐘斯。
--「你知道在這區可以找到我。」
家真逐件酒吧找。
政局變了,紅燈區依舊繁華,同從前一模一樣做生意,水兵,當地人,游客,擠滿狹窄空間,樂聲震天,還有,煙霧彌漫,當然,少不了半果女子走來走去。
家真對每一個酒保說︰「我找鐘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