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督察走到門外,突然問:「你若是方梅玫,你會否舍劉郎跟阮氏?」
助手的回答很妙︰「小玫應當嫁表哥,那是一個懂得忠恕的人。」
誰說不是。
不過,沒有吃過苦的人是不易明白方梅玫心中想法。
噫,查了那麼久,一無所得。
有同事回來說︰「查過旺點一帶的電腦店,都沒見過她們母女。」
「也不稀奇,成千上萬人流,店員哪里有電腦記憶。」
助手問︰「會不會是女兒護著母親?」
楊督察抬起頭︰「他們都不恨小玫,只有蘇女士心中有地獄之火燃燒。」
「地獄之火還沒有那樣熾熱。」
「小女孩也許會露出破綻,我們去學校找她。」
就在這時候,有人找楊督察听電話。
楊回來說︰「有新線索。」
「說來听听。」
「阮氏前妻蘇女士原來已有親密姓陸的男友。」
同事們都噫地一聲。
「先去見一見這位陸先生。」
陸先生是一名時裝設計師,年紀比蘇女士小,毫不隱瞞他們兩人的關系。
他說︰「我與蘇小雲在一起,互相訴苦,彼此安慰,有時她在我家過夜。」
楊督察的心一動。
「你們常常見面?」
「每星期一兩次,上星期五,我們在一起吃午飯——」
楊督察猛地站起來︰「你說什麼,上星期五中午,你與蘇小雲在一起?」
他點點頭︰「她一直逗留到下午五時離去,她說她也看開了,打算自力更生,養大兩個孩子,我們談到合作,創一條新路。」
助手在楊督察耳邊輕輕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楊督察問︰「可有人看見你們兩人?」
「我倆在街角雲吞面店吃午餐。」
楊督察立刻說︰「到面店去查實。」
她先回派出所去。
稍後助手回來。「面店證實該兩名熟客在那里逗留了一小時。」
「蘇小雲有時間證人!」
「她為什麼捏造說與女兒逛街買電腦?」
這時,楊督察抬頭一字一字說︰「因為她女兒阮綺文沒有人證。」
「阮綺文?」同事們驚呼。
「她只得十五歲,是個孩子。」
楊督察說︰「就因為是個孩子,這兩年來天天听生母恨怨、痛哭、傷心欲狂,她心中漸漸積怨,一顆幼稚受創的心……立刻邀請律政署心理醫生來協助問話。」
助手喃喃說︰「十五歲,會是她嗎?」
「一切有待查證。」
警方人員再次出現時,蘇小雲明顯不耐煩,「還有什麼事?」
楊督察微笑,「蘇女士,上星期五中午,你可是與一位陸先生在一起?」
蘇女士變色,「你們找到了他?」
「找人,是警方強項。」
蘇女士頓足,「我叫他到澳門去度假,他竟然不听。」
「對,他們都不愛听女人的話。」
蘇女士又說︰「我與他吃完飯,就同綺文逛街。」
「他說你逗留到傍晚。」
「他說謊。」
「陸先生有甚麼理由要說謊?」
「他為人糊涂,一向無時間觀念,喝了兩杯,胡言亂語。」
「面店老板娘說你倆坐到下午兩點多,喁喁細語,非常開心。」
「他們都記錯人了,」蘇女士歇斯底里地嚷︰「我一直陪著綺文,沒有離開過她。」
這時,阮綺文放學回來,看見警務人員,她呆在門口。
「綺文!」蘇女士撲過去抱住女兒。
「阮綺文,請跟我們回派出所問話。」
阮綺文垂頭不語。
小女孩被帶到警署,不發一言。
不消片刻,阮氏帶著律師趕來援助女兒。
他瞪著雙眼,滿頭大汗,「警方搞甚麼鬼?怎麼會懷疑我女兒?」
楊督察看著他,心想︰閣下如早些關心女兒,也許悲劇不致發生。
阮氏大聲怒喝︰「凶手明明是那個鼓手,他因妒生恨,警方無能,竟抓小女孩問話。」
這時,蘇女士在一旁痛哭,斥罵丈夫︰「你這人禍延三代。」
阮綺文忽然出聲︰「好了好了,你們吵夠沒有?」
她淚流滿面。
這對夫婦這才噤聲。
真不能相信他們也曾經深愛過。
心理醫生來了,輕輕說︰「我希望單獨問話。」
律師卻說︰「不,我一定要在場,我當事人只得十五歲。」
楊督察點點頭。
阮綺文沮喪地說︰「我疲倦,我想回家。」
「只問你幾個問題。」
阮氏夫婦被請離場。
「綺文,案發當天,你在甚麼地方?現在是講真話的時候了。」
「我在家,一個人,媽媽怕我沒有人證,素儀告訴警方,她陪我逛街。」
「你為甚麼不去上學?」
「那天我精神不能集中,坐在課室里也沒有意思。」
「你不快樂?」
「父母各有密友,我覺得寂寞,他們一見面就吵架摔東西,我彷徨淒苦。」
「你憎恨他們嗎?」
「不要,都是那個女人,母親說她是一個爛污貨,是她拆散我們一家,我記得小時侯,父親每天準時下班回家,一家在一起吃晚飯,休息一會。他陪我做功課,我們很幸福,然後,她出現了,破壞一切。」
「你希望那種好時光會回來?」
綺文點點頭。
心理醫生問得很小心︰「你有向父親表達過這種意願嗎?」
「有。」綺文眼淚大滴落下。
她的律師這時抗議︰「這些問題同本案沒有關系。」
醫生不去理他,「你可有求他?」
「我想起他︰爸爸,請你回家。」
「他怎樣回答?」
「他說我已長大,應該明白情況,他與我母親感情已經無法挽回,他很快要再一次做父親,他需要照顧新生兒。」
楊督察听到這里,心中一動,插口問︰「這是幾時的事?」
「上星期五早上,我到父親的公司找他。」
「綺文,星期五亦即案發當日,你不是獨自在家嗎?你父母均為著維護你不肯說出實話,綺文,案發當日,你究竟在甚麼地方?」
律師站起來,「夠了,她已回答了所有問題,警方若無足夠證據起訴她,就請迅速放人。」
這時,蘇小雲推門沖進來,她面色煞白,「人是我殺的,我恨死這女人,我也憎恨前夫,手起刀落,心中憤恨盡消,給我機會,我會再做一次,我的一生早就完了,我願意服刑!」
母女緊緊擁抱,大聲狂哭。
這時,阮氏忽然說︰「不,凶手是我,小玫懷中孩子來歷不明,不是我的,她想騙我家產,又叫我妻離子散,我氣不過,一時沖動,鑄成大錯。」
心理醫生嘆口氣︰「綺文,你看,你父母不是不愛你。」
綺文叫喊︰「為甚麼到這種時候才表示出來?」
律師連忙禁止她︰「綺文,不要再出聲。」
綺文不理,「我自父親辦公室出來,我失望沮喪,父親不肯回家,他已經有了新家,不再要舊家,我在街上徘徊,覺得孤苦,于是,我決定去找那個女人理論。」
整間詢問室安靜下來。
小女孩淚流滿面,「那女人開門出來,用輕蔑的眼光上下打量我,放我進門,但諷刺地說︰‘是你媽叫你來?你幾歲?十五歲還當自己是孩子?我像你這麼大已經出來賣,同你媽說,願賭服輸,現在輪到我享福’,我心里想,只要這可惡的女人消失在世界上,我父親就會回家,我跟她進廚房,櫃台上有刀,我順手取起,趁她轉身,用刀插進她背脊,她倒下來,我知道我殺了人,開門就走。」
詢問室里一絲聲音也沒有。
阮綺文像是放下心頭一塊大石,噗地一聲吐出一口氣。
律師第一個打破沉默︰「誤殺,她只是個孩子,往教養所服刑。」
楊督察不去理他。
她凝視綺文,「現場不止你一個人,你們對老家極之熟悉,因為你們在那里住餅很久,直至那女人霸佔你們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