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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太太的情人 第7頁

作者︰亦舒

「如果是壞消息,我真怕母親再也受不了打擊。」

「你很懂事。’

「大哥,多謝你關懷我們,我同媽媽說,那種溫暖的感覺使人以為已經死了去到美好天堂。」

志厚跳起來。

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

十二歲的小女孩應當時時鬧情緒,開始注意時裝,發型以及男同學舉止,或在電話里喋喋不休……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

「理詩,我們去茶餐廳吃早餐。」

「我還要上學。」

「十五分鐘足夠。」

飽餐後他把理詩送回家。

本來打算去上班,終于忍不住,過對門按鈴。

女佣開門請他進屋。

任南施立刻出來,穿便服,沒有化妝,比平時年輕。

志厚坐下,「以後都不再見人?」

她不出聲。

「我讀二年級的時候,一日小息在操場玩,不小心,摔倒在泥漿里,渾身污泥,尷尬到極點,該剎那我真想坐在泥濘里永生永世不再起來,就此終結一生。」

任南施忍不住問︰「後來呢?」

「上課鈴響,同學把我拉起來,我忽然記起書包里有一條運動褲,換上,等放學,回到家,媽媽把衣服洗得干干淨淨,我又重新做人,活到今天。」

任南施笑了。

佣人斟出茶來,正是白菊花。

「你說的有趣極了,真幸運有你做我們鄰居,時時鼓勵我們。」

「是嗎?那麼,明天恢復跑步吧。」

「我們不方便時時打擾你。」

志厚放下公文包,「因為那天的事?」

「太不體面了,亦太麻煩,一個象我這樣的人,還滿場飛,惹人恥笑。」她說出心中話。

周志厚簡直不相信雙耳,「你想到修道院生活?」

「真考慮過,若不是為著理詩要接收教育,一早隱居。」

「這樣自卑情緒從何而來?」

「自幼。」

「願聞其詳。」

任南施雙臂抱在胸前,有點遲疑,她臉上呈現出極其寂寥的悲苦。

志厚輕輕說︰「我父母已經退休移民,選擇北美小鎮過寧靜舒適生活,不問世事除游山玩水外,只擔任小學義工,每天在上學放學時舉停字牌指揮車輛,十分積極。」

任南施點頭,「有你這樣好的兒子,他們一定是熱誠和善的長者。」

「哪有你說的那麼好?」

有一半優點,姜成珊也不會離開他。

想到成珊,心中未免淒苦。

誰沒有故事,看你說,抑或不說。

任南施忽然說︰「家母是任氏情婦,我自幼沒有地位。」

志厚抬起頭來。

「太太還在,很不喜歡我們母女,眼楮從不正面看我,我也學會不去看他們臉色,老是低著頭」

志厚點頭,這是沒辦法中的好辦法。

「我沒有特長,不十分會讀書,也不懂做事,在十五歲那年,發生一件大事︰任家出門到日本旅行,飛機失事,四口全體罹難,他們一家從此煙飛灰滅。」

「阿。」

「那次空難,報章記載得十分詳盡。一百八十多名乘客,只得七人生還。」

「家里只剩你們母女?」

「是,經過一年多辦理法律上手續,遺產終于交到我手上︰一門生意,若干不動產,及一些現款。」

志厚靜靜聆听。

「家母高興得無故獨坐也會微微笑,她與我搬進紅棉路這幢公寓來住,重新裝修,布置得十分庸俗華麗。」

難怪。

「但是,漸漸她的微笑發出聲響,時時嘿地一聲,一兩年之後,變成嚇嚇嚇哄哄哄,十分可怕。」

志厚覺得听著都難過,不要說是身歷其境了。

「太太的首飾,因放在與丈夫聯名的保險箱里,也到了家母手中,任氏沒有其他親人,家母獨享任氏遺產,她肆意,花費,抒泄多年郁氣,然後,我二十歲生日那天,她把惡耗告訴我,她說︰‘南施,醫生說我的病拖不過冬天,你要當家了。’」

「什麼病?」

「同理詩一模一樣的癥候。」

「啊,隔代遺傳。」

「家母不久辭世,我很想有一個家,一年後結婚,其余的事,你可猜到一二。」

志厚點點頭。

任南施忽然笑了,「可是生活一向不成問題,也不能太抱怨了,你說是不是。」

志厚說︰「英女皇伊莉沙伯一世也孑然一人,你比她好,你有理詩。」

她笑,「周先生真會說話。」

「你叫我志厚好了。」

「那不可以,免得人家以為我不安本分。」

志厚說「你一直提著人家,我卻看不見有什麼人關心你的生活,不如不去理那些人家。」

「志厚,你真瀟灑。」

「在你眼中,我好像有數不盡的好處。」

任南施微笑。

「我要上班了。」

他差些遲到。

御木瑪麗站在他房里看風景。

鮮紅色套裝,鮮紅色嘴唇。

她轉過頭來,一笑說「周君,你早。」

羅承堅說︰「志厚過來讀一讀合約。」

合約上只短短幾句,志厚大筆一揮。

御木瑪麗忽然問︰「周君最喜歡世上哪一個城市?」

「我家。」

「如果必須選擇呢?」

志厚想一想,「英國湖區國家公園。」

「周君,我隨時可以安排你去該處度假一個月。」

志厚以為她公開調笑,凝視她褐色的大眼。

羅承堅在一旁咳嗽一聲。

「周君,我派兩名助手給你,請為我們設計一個新品種游戲程序。」

原來如此,大家都松口氣。

「考慮一下。」

她放下禮物離去。

拆開重重考究的包裝紙,原來是一尊達路摩,這圓圓似不倒翁般人形只得一只眼楮,收禮人可許一願,在願望達到之後才親手把另一只眼楮畫上去。

志厚笑「把它放在會議室,待營業額滿一億時添多只眼楮。」

「但望天有眼。」

大家都很開心。

歲承堅忽然問︰「克瑤還住在你家,?」

「她神出鬼沒。」」

「對她完全沒有意思?」

志厚想起周炯的話來,那聰敏的女子對他的評論很中肯,他永志在心。

「我還沒有準備好,我仍處失戀狀態,那對任何人都不公平。」

「志厚,我已見過成珊的新男友。」

志厚猛地抬起頭來,打翻手里咖啡,他連忙取紙來印吧。

「志厚。忘記過去,努力將來!」

志厚茫然問︰「那是怎樣一個人?」

「健康、高大、雙目炯炯,一看就知道是個有肉的智能型,明白嗎?」

「承堅,恭喜你,越來越粗俗了。」

「社會如此,風氣如此,你與眾不同,你自己吃苦。」

「祝賀你帶領潮流。」

「志厚,盡避拿我出氣好了,成珊說那人姓方。是一名工程師,在加拿大有公司,他做中介帶隊,回流參與三峽工程,听上去都覺英姿颯颯,你說可是?」

承堅用激將法。

「他可知成珊是法醫?」

「他開玩笑說成珊冰箱里隨時放有證物,喏,就擱在牛女乃與水果旁邊。〕

真好膽色。

「今晚有同事生日,不如到梅子酒吧喝一杯。」

「我不去那種地方,人疊人,一旦火警,數百具焦尸。」

「你說完沒有?」

「完了。」

志厚雙腿發軟,完了,已經有新人。

成珊鐵起了心,復合再也無望。

他默默忍受打擊,自覺心情跌至谷底。

臨下班時,一個俏麗的女同事探頭進來,她笑容可掬「稍後梅子酒吧見」

做生日的一定是她了。

「幾歲了?」志厚月兌口問。

「已足二十一歲了」略有感慨,但十分愉快。

「生日快樂。」

他一人逛街,走進珠寶店。售貨員立刻迎上來;見他生面,不過像是願意花錢的樣子,立刻推介許多年輕女子用的飾物。

「銀手鐲耳環都是新貨,甚受歡迎,有我們的名牌標志,但售價合理。

志厚笑笑,名大欺客,真會做生意,付了錢,還要替他們把名字背在身上做廣告,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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