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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陽光充沛 第2頁

作者︰亦舒

宜室听到這樣的話很是高興,她心里也正這樣想。

「何止,我既不听粵劇,更不吃大閘蟹,家里又沒有成群親戚,到哪里住不一樣。」

那陳太太非常懂得說話,順水推舟,「可不是,那就不應遲疑了,各國法案隨時會得收緊,你們兩夫妻經濟必定不成問題,兩位高薪優差,同在家印鈔票一般,真是說走就走。」

這樣不負責任的門面話,听在聰敏過人的湯宜室耳中,居然熨帖舒服,當下她心花怒放,說道︰「那麼將來我們在溫哥華見。」

「當然一定要互相照應。」

在該剎那,湯宜室已經決定要著手辦這件大事。

下午,回到辦公室,上司召開工作會議,談到幾個宣傳運動的進展,希望明年可以申請更多的經費。.宜室並沒有像平常那樣聚精會神的聆听。

明年,明年她可能已經在加拿大了。

對很多人來說,特別是男同事,這是一份養家活兒的好職業,房屋津貼連年薪接近四十萬,表現出色的話,每三年跳一級,前途極佳。

但是宜室心不在此。

學堂出來一直刻板地做到今天,她渴望有轉變突破,調劑沉悶的生活。T忽然之間,這顆一向安分的心飛出去老遠,老板說些什麼,一個字都听不進去。

散會,她回到自己的角落,撥了幾個公事電話,寫字樓環境難得的好,背山面海,但是整個辦公廳的同事,湯宜室想,與籠中鳥有什麼分別。

要有真正的自由,一個人必需要非常富有。宜室忘記這是誰說的至理名言。

有人在木板屏風上敲兩下。

宜室抬起頭,是上司莊安妮。.宜室連忙站起來,她對上級一向尊敬,希望有一日,地升上去之後,下屬也給她同樣待遇。

莊安妮坐在她對面,「你要移民?」

宜室一怔,路透社傳消息還自嘆弗如,這麼快!

她賠笑,「在考慮中。」

「做得那麼好,熱辣辣地忽然說走,真舍得我們?」

宜室逮住這個好機會,打蛇隨棍上,應道︰「我們不過是牛工一份,哪里找不到,安妮你就不一樣了,眼看快升助理署長,炙手可熱,離得開才怪。」

說完之後,自己都覺得肉麻,幾時練成這一套皮笑肉不笑的吹拍功夫?

但是莊安妮卻深覺滿意,仰起頭笑,「宜室,要走的時候早點通知我,我好叫大老板派人才下來。」站起來離去。

湯宜室吁出一口氣。

這時屏風後面傳來一陣冷笑聲。

宜室知道那是芳鄰賈姬,剛才的對白一定讓此女听得清清楚楚,那蹄子的脾氣猶如一塊爆炭,怎麼忍得住……宜室于是轉過頭去,笑說︰「還不速速現形?」

賈姬過來,斜斜往屏風一靠,身上一會香奈兒的味道全部顯出來。;宜室搖搖頭,「雖然算得是高薪仕女,這樣子一擲萬金地置行頭,還不是白做,再說,更好的優差都有人事傾軋與工作死結,要我把血汗錢全部穿在身上,我才不干。」

賈姬只是冷笑,「听听,倒先教訓起我來了。」

「不是嗎?」宜室理直氣壯。,賈姬壓低聲音,「告訴你,莊安妮一家的申請表,早已送進某大國領事館,她同你做戲呢,你就糊里糊涂的與她客串。」

宜室呆住,「為什麼要這樣鬼鬼祟祟?」

「習慣了,莊安妮連吃一碗面都要聲東擊西,調虎高山。」

宜室笑,「但是三十六著,走才是上著。」

賈姬看著她,過一會兒嘆口氣,「方才你也說得對,每年肯少穿幾套衣裳,就不必看千奇百怪的臉色了。」

宜室說︰「也不是那麼簡單的,天長地久,躲在家又干什麼?我們出身同上代不一樣,哪里天天找親友搓衛生麻將去,況且好不容易讀到大學畢業,對社會也有點責任。」

「真佩服你,嫁了教授,語氣也像教授。」

兩人都笑了。

「幾時走?」

「十劃都沒有一撇呢。」

「都這麼說,可是逐漸一步步進行,不出一年,都收拾包裹勞師遠征去矣。」

「你贊不贊成?」

「移民個案,同婚姻個案一樣,宗宗不同,不能一概而論。」

「我呢?」

「你?」賈姬凝視宜室,如相士研究面相,然後慢條斯理的說︰「你會寂寞。」

「去你的。」

這時鄰座的電話鈴狂響起來,賈姬回座,結束該次談話。

這麼大的事,征求別人意見,也屬枉然,唯一可以商量的,也不過是忠實伴侶李尚知。

幸虧有他共進退,宜室一點也不慌張。

她提早三十分鐘下班,取了有關表格,才打道回府。

宜家已經坐在露台上喝威士忌加冰。

一瓶皇家敬禮已經給他喝得差不多。

宜室很多時候都羨慕宜家那一份豪邁,她好像從來不為任何事擔心。

宜室放下公事包,「什麼都辦妥了?」

「款子都已經電匯出去。」宜家伸個懶腰。

瑟瑟走過,宜室一手將她拉在懷內,瑟瑟咭咭的笑。

「可以過你的理想生活了。」

宜家問︰「你知道我的理想生活是什麼?」

「願聞其詳。」

「在你們隔壁租一個房子,什麼都不做,天天同小琴與瑟瑟玩玩玩玩玩,玩得累了,過去睡覺,第二天又再來玩,三頓飯在你們家吃,你們反正雇著兩個佣人,沒有我也要開飯。」

瑟瑟听了樂不可支,伏在阿姨懷中。

宜室說︰「她們也要長大的,她們也會結婚。」

宜家卻不氣餒,「待她們養了女兒,我繼續同她們的女兒玩,我不回去了,葬在這里,由她們帶著子孫來掃墓。」

「神經病。」

宜家嘆口氣,「但是,我已經訂下後天的飛機票。」、瑟瑟緊緊抱住阿姨的腰,以示不舍得。

「這個城市實在太過喧嘩。」宜家說。

「你看這是什麼?宜室取出表格,「我也想追尋恬靜。」

宜家一看,「唉呀,你是認真的。」

「嗯,由我作申請人。」

「這件事你還是想清楚點好。」

「人人都有此心,跟大隊走總不會錯到哪里去。」

宜家說︰「成千上萬的旅鼠操往懸崖跳海也是跟大隊走。」

「听听這張烏鴉嘴。」宜室不悅。

「姐,我不是說你,你同姐夫當然絕對有資格。」

「當地政府批準的話,就是有資格。不是人人喜歡把荷包翻轉給公眾欣賞。」宜室激動起來。

「你怎麼了,聊天而已。」

「你不支持我。」

宜家啼笑皆非,「李尚知已將你寵壞。」

氣氛有點僵。

餅一會宜室想起來問︰「昨天你在路口踫見誰?」

宜家看著姐姐,「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你今天怎麼搞的,快說。」

「英世保。」

「誰?」

「看,受刺激了。」

宜室的確有點震蕩,「真是他?」

「不錯是他。」

宜室鎮定下來,「他在本市?」

「這些年第一次回來探親,游子終于思家了。」

「你們——有沒有說起我?」

「我怎麼敢。」

宜室急急說︰「現在恐怕沒事了吧,多年過去了,大家都不再年輕沖動。」

「那更無理由提起你。」

「他好嗎?」

「仍然英俊得要命。」宜家說得有點感慨。

「尚知也長得不壞呀。」對宜室連忙幫著丈夫。

「兩個人是不同型的,你應當比誰都清楚。」

「我沒有後悔。」

「你不必多心,你的選擇是明智的。」

宜室安心,「他現在干什麼?」

「你一直不知道?他被家長送出去,轉了校,繼續讀建築,現在溫哥華掛牌,在亞瑟愛歷遜的行里辦公。」

宜家把一張卡片遞給宜室。

宜室向︰「他到這附近來干什麼?」

「探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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