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雨忽然跑進來,「陳航,前邊滑坡塌屋,有人被困,快來幫手。」
可恩跟著出去。
田雨轉來說︰「你留下,不用你。」
可恩氣上心頭,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掌把田雨推開︰「Ohreally!」
田雨啼笑皆非,只得與她一起小跑奔向村前。
到了災場,可恩吁出一口氣,只見兩間磚屋塌了部分屋頂,已經有人著手把老小背出來。
一個少婦哭叫︰「我三歲的兒子小雄還在屋里!」
說時遲那時快屋頂又塌下一塊,已將門窗堵實。
陳航不顧一切拆掉碎磚往屋里鑽,可是肩膀寬,進不去。
可恩說︰「我來。」
她縮一縮雙肩,擠入洞去,旁人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她根本沒想到危險,進到屋里,黑暗一片,可恩才心怯。
「小雄,快出聲,我來帶你出去。」
忽然傳來小小聲音︰「媽媽,媽媽。」
可恩連忙叫︰「這邊,我在這邊,朝我聲音方向,慢慢走過來,別急。」
可恩伸長手臂,忽然握到一只小手,她狂喜,即時把孩子擁抱懷中。
泥灰、雨水跟著磚塊墜下,打在她身上。
可恩一轉身,糟糕,不見了出路!
幸虧就在這時,一道電筒光芒自門洞射過來。
「可恩,快隨著光線爬出來。」
可恩抱著孩子爬到洞口,但是洞太小,掙扎不過去。
她大叫︰「洞口窄,出不來。」
是田雨的聲音︰「把孩子交給我。」
一言提醒了她,這才把小孩塞出洞口。
他們一把將小孩拉出,那小男孩大哭,可恩放下心來。
「可恩,輪到你。」
可恩吸一口氣,縮窄了肩膀,心中默默說︰怎樣進來,就讓我怎樣出去。
一用力,肩膀過去。
田雨大力抓住她,把可恩硬扯出洞。
這時,整幢磚屋塌下,泥漿自山坡滑下,濺得兩人一頭一腦,田雨把身子擋住可恩,首當其沖,摔倒在地,幾個軍警搶過來拉起他們。
救護人員為他們蓋上毯子,替可恩檢查傷勢。
可恩四肢擦損,額頭叫碎磚打破,正在流血,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少婦抱著那幼兒像是想走近道謝,但是制服人員不讓她走近,帶她走開。
有人這樣對田雨說︰「你是組長,怎可任由外賓冒生命危險?」
「當時情況危急」
「倘若有什麼事,很難交待。」
可恩輕輕上前,鎮定地說︰「當時大門已經堵住,只得我個子小,可以進去。」
那人朝可恩敬一個禮,走開。
可恩吁出一口氣。
陳航過來,「全部居民月兌險,不過家園全毀,已疏散往親友處,我先陪可恩回去。」
回到宿舍,可恩忽然說︰「看,水退了。」
退剩一堆黃泥。
可恩十分擔心︰「如何清理?」
「李小姐,先替你沖身。」
這時,可恩才知道喔唷呼痛。
「什麼地方來的勇氣?」
「我不知道,沒想過危險,有幼兒被困,任何人都會這樣做。」
「所有奮不顧身的英雄都如是說。」
「你太客氣了。」
陳航幫她在擦傷的地方擦紅藥水,一搭搭,一條條,蠻可怕。
「可恩,你還是回去吧!已經吃足苦頭,有得交待了。」
可恩沒好氣地說︰「你才回去招待記者,著書立論。」
「我房間比較干,過來我這邊睡。」
可恩裹著毯子,倒在床上,幾乎立刻睡著。
她沒听見石農進來。
「我們小覷了李可恩。」
「你我狗眼看人低。」
「是,十二分羞愧。」
「大家都休息吧,明天再說。」
「田雨呢?」
「仍在災場幫忙。」
「水退了,真是不幸中大幸。」
「听說錦川上游沒這麼幸運。」
第四章
半夜,可恩驟然驚醒,一時不知身在何處,月兌口叫︰「媽媽。」
陳航被她叫醒,索性坐起來說話︰「可是不舒服?」
「不,我很好,身強力壯。」
「終于叫媽媽了。」
可恩答︰「是,平日嫌她羅嗦、封閉、自私、固執,一旦離開她身邊,發覺失重,不知所措。」
陳航不出聲。
「你呢,」可恩問︰「你的母親呢?」
陳航答︰「我沒有母親,只有後母,否則,何用那麼早結婚。」
可恩惻然,連忙安慰她︰「一切都過去了,將來,你只有越來越好。」
陳航抱著膝頭,不出聲。
雨漸漸停了。
對面傳來人聲。
原來是一隊村民前來幫忙打掃,他們有他們的辦法,先拆掉門檻,把一層黃泥像掃垃圾那樣掃走,又用清水沖洗,不消片刻,已把地方整理出來。
最後,用地拖拖干青石地板,房間光潔如昔,他們又安上門檻才走,叫可恩嘖嘖稱奇。
十多個壯丁操作期間,一聲不響,像有默契,並不交換眼色,工作完畢,靜靜退出。
可恩說︰「我們去收拾課室。」
但是雙臂酸軟不堪,提不起來。
石農奔過來,「課室也都收拾好了。」
只見村民捧來鮮花蔬果,放一張桌子上,並且把那叫小雄的孩子帶來。
他們揚聲︰「請問李老師在嗎?」
「我?」可恩站出去。
小雄立刻朝可恩鞠躬,稚氣聲音說︰「多謝李老師救命之恩。」
他忽然過來緊緊抱住可恩大腿不放。
可恩笑得流下眼淚。
這是她第一次為自己以外的人流淚。
從前,真是太過自我中心了。
可恩笑說︰「我們要上課了,過兩年,我教你,好不好?」
他們走了,可恩坐下,忽然覺得神清氣朗,再也不想抽煙喝酒,傷春悲秋,唉聲嘆氣。
吃過早餐,學生們逐一來課室報到,可恩見了他們,比任何時候都高興。
「各位早,今天,我們做一個小小測試」
小學生們不約而同倒抽一口冷氣,對于測驗的反應,真是沒有國界之分。
可恩笑出聲來。
她在黑板上寫了十條題目,叫同學們作答。
「黃國雄,你答第一題,林重強,蕭志明,雷珍,李容,許蘭……」
五分鐘後取回答案,只有余霜答錯一題,可恩不提名字,只問︰「誰會答第七題?」
仍然是余霜舉手,這次,她答對了。
可恩十分滿意,繼續教授實用會話,她假扮游客,問同學︰郵局在何處,附近有衛生間嗎,咖啡店、電話亭、藥房在什麼地方?
重復使用,小學生互相問答,十分熱鬧。
放學時分,一輛吉普車急疾駛至。
車還沒停住,張丹已經跳下車來。
她一見可恩,臉色變得煞白,「血!」
可恩連忙安慰她︰「不不不,是皮外傷,紅藥水」
「發生什麼事,你遍體鱗傷,我怎樣同李先生交待?我一听這邊有塌屋事件立即趕過來,你的手提電話為什麼不打開?」
抱怨到一半,張丹的電話忽然大響。
她連忙收听,「是,是,可恩站在我面前,她沒事。」接著,把電話交給可恩手里。
可恩知是父親,先深深吸進一口氣,然後取餅听筒。
「可恩,這是爸爸,什麼地方塌房子?」
可恩笑答︰「很遠的地方。」
「我仍然沒找到里母親,日焺同我說,他收到他母親寄去的明信片,她們在梵蒂岡!到那種地方做什麼?」
「享受羅馬假期。」
「梵蒂岡在羅馬?」
「可憐的爸爸埋頭做生意太過吃苦,不如你也告假」
來不及了,有人在身邊催他開會,他掛上電話就走。
張丹听見,十分向往,「你去過那小小精致美麗的宗教王國,看過它的寶藏?」
「前年隨學校出游,走遍歐洲。」
「啊。」
「一路走一路掉行李,」可恩笑,「回到家只剩身上一套衣裳。」
張丹艷羨地嘆口氣。
可恩想一想,「都是走馬看花,不及這次旅游,遭遇特別,永志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