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手袋中取出一堆鎖匙,「丙杰,我有第六感,相信這都是你家的門匙,我在床框抽屜中找到,現拿來歸還。
石丙杰心中倒翻了五味架,曼曼終于心平氣和地把門匙還給他了,可惜,曼曼已經不是曼曼。
「我已經換了門鎖。」
弄潮凝視他,「你也很會傷害人。」
「是」,石丙杰承認,「我後海至今。」
弄潮嘆口氣,「我答應陪游太太出去見一些親戚,先走一步,丙杰,有空來看我。」又揚聲,「愛瑪,我走了。」
他送她下去,囑她保重。
石丙杰在市立醫院尚有未完成的工作。
一踏進辦公室,便看見他忠心的看護臉色不比尋常,雙目紅腫,獨自面壁。
石丙杰詫異,同事數載,從未見過這種情況,因問︰「你怎麼了?什麼大場面沒見過,今天什麼事?」
「沒有事。」她直支吾。
「說來听听。」他坐到她身邊。
餅半晌,終于憋不住,「他辭職了。」
「誰,誰辭職?」石丙杰一時沒領會。
「孔令杰。」
石丙杰一怔。
看護氣紅雙眼,「他竟沒有通知我,竟由人事部同事輾轉相告,我才得知,朝夕見面,同事數載。縱使地位高,也不必目中無人,辭去這樣重要的職務,並非三五日可以決定,他卻木露聲色,太叫人難受了。」
石丙杰發呆,市立醫院上千員工,人來人往,誰也不會為誰的去留發牢騷,這位仁姐今天是怎麼了?
忽然之間,曙光顯現,莫非她與孔令杰之間有特殊關系,又莫非孔老怪口中吞吞吐吐的人兒就是近在眼前的她。
石丙杰怔怔地看著她。
敝不得孔令杰遲遲疑疑,兩人年齡的確差距大些,但是並不足以造成障礙。
他決定幫師傅美言幾句︰「你有所不知,他的確是臨時決定退休的。」
「算了,你有什麼不幫他的。」
「他這個人——」
這時信差敲門進來,給看護小姐送上一封急件。
她一接信臉色就漲紅了,石丙杰從來未試過這麼好奇,探
頭過去一看,即時明白。
信是孔令杰寫來的,他那龍飛凰舞的字跡全院熟悉。
石丙杰放下心來。
厚厚一疊信紙,字體華麗壯大,卻只有幾句話,不過感人肺腑,幾行字已經足夠,接信人淚盈于睫,很簡單的說︰「石醫生,他叫我去。」
石丙杰高興起來,「那你不回去收拾行李?」
「是,是,」她看一看附著的飛機票,「大溪地?」
「你管是哪里,」石丙杰催她,去還是不去?」
「去,去我馬上告假。」
她把信件鄭重地收入口袋,飛也似奔向人事部。
石丙杰噓出一口氣。
險過剃頭,孔令杰差些兒便要獨身終老,現在做徒弟的真正為他慶幸。
當天晚上,石丙杰找—一三五0號原醫生。
半晌,才有回音︰「請問誰找ZX?」
石丙杰據實回答。
「石醫生,我是ZX的同事,我叫壁宿。」啊,二十八宿中最後一個星宿。
石丙杰︰「請問原醫生在嗎?」
壁宿很明顯是位年輕女性,她很幽默佻皮地答︰「他不在附近呢。」
石丙杰遲疑。
「石醫生,他最近將有遠行,正部署行程。」
石丙杰的心一動,「去哪里,可是要前往火衛一德莫斯?」
「正確。」
「請代聯絡原醫生,我要求同行。」
「據我所知,石醫生,旅行名單中確有你的名字。」
石丙杰松一口氣,原醫生不愧為有心人。
「石醫生,我亦是這次航行其中一員,最近正閱讀重新開啟的舊檔案,我們決定根查麥哲倫號遇險原因。」
石丙杰沉默一會兒,「原醫生是發起人?」
「正是,他在這一二天內會同你聯絡。」
石丙杰不由得慨嘆,「他是一個奇人,在醉酒與醒酒途中,已可抽出足夠時間完成大業。」
「是嗎?」壁宿笑,「不是在戀愛與失戀之間嗎?」
石丙杰完爾,大家都知道他的毛病。
「很盼望見到你,石醫生。」
「我亦有同樣感受。」
他們互相道了再見。
愛瑪前來,還給他一杯威士忌加冰。
「怎麼不邀請許小姐喝一杯?」
「我以為你已經不喜歡她。」
「你何心理會我的感受。」
「許小姐已經有她的新生活。」
「你呢,剛才與你通訊的女性,是你新生活一部分?」
「別多心,我們還沒有見過面。」
「‘我亦有同樣感覺’,」愛瑪學足主人口氣,「石醫生,真沒想到連你都對感情不忠,地球上其他猥瑣男性的所作所為則可想而知。」
石丙杰看著愛瑪,「現在你連我也不喜歡。」
它點頭,「你說的是。」
石丙杰去探訪弄潮的時候,游夫人倒履相迎。
「曼曼稍後回來,她同友人出去了。」
石丙杰好奇,「仍然玩得很瘋?」
「丙杰,」伯母鎮怪他,「你有偏見,曼曼整個人不一樣了,她同朋友出去參觀一種罕見的高山藍凰蝴蝶標本。」
石丙杰點點頭。
「病愈之後,她同以前完全不同,閑時只坐在房內看書听音樂,就算外出,司機也知她下落,她很少開那輛跑車,不回來吃飯,一定事先留話,做一件事,也必定徵求我同游先生的意見,丙杰,這次我們否極泰來,沒有你幫忙是不可能的事。」
石丙杰微笑,游太太沒有疑心。
「人人都說曼曼不再是以前那個曼曼,但是我不管,好女兒便是好女兒。」游太太笑了。
石丙杰肅然起敬,原來大智若愚,便是這個意思。
「可是,」游夫人問︰「你倆幾時結婚呢?」
石丙杰只是笑笑。
「又打算拖下去?」游太太叫屈,「你拖,她也拖,害我們穿秋水。」
石丙杰抬起頭,弄潮已經回來,正靠在門口笑呢,她外套衣襟上,仍扣著那枚紫心勛章。
游太太睹氣道;「好好,你們慢慢做朋友吧,從頭開始請教尊姓芳名未遲。」
弄潮彎著腰笑。
游太太又訕訕的過來握住女兒的手,一會兒才搭訕地道︰「我去看看有什麼點心。」
石丙杰等她走了才說︰「享受新生活?」
弄潮點點頭,「起碼休息一兩年才重整旗鼓,或是找一個新科目來讀,我到今天才知道蝴蝶翅膀上色彩的粉末其實是鱗片,所以一踫就月兌落,變成透明的翅膜。」
「可是令堂還等著我們結婚呢。」
「她會明白的。」
「我呢,」石丙杰打趣,「我會明白嗎?」
弄潮笑,「你可不想結婚。」
「弄潮,我們將永遠做好朋友可是?」
「是,我們的共同經歷,不是其他人其他事可以代替。」
石丙杰默默微笑,其中不是沒有淒酸的意味的。
「丙杰,你好似有什麼計劃。」她細細端詳地的臉。
「我將遠行。」
「同你的身世有關吧。」弄潮一猜即中。
「是,原醫生與我將出發到德莫斯追查我父母的下落,若有好消息,我們可以見面,若不,我可以心安。」
弄潮動容,「那會是一次壯觀的搜索行動。」
「我相信是,以原醫生的性格來講,去到冥外行星,他都要找到一個答案。」
「這次航行,可能歷時數年。」
也許待終于返回地球,已經錯失一代,屆時弄潮兒已是老婆婆,又可能宇宙折疊法航行使時空產生謬誤,他回家時,弄潮兒尚未出世。
石丙杰為這次神秘漫長的旅程神往。
「我將有好長一段時間不能見你。」弄潮依依不舍。
石丙杰開玩笑,「不如結了婚再走。」
弄潮凝視他︰「你現在膽敢同我打情罵俏了,由此可知,我在你心目中一點地位都沒有了。」
石丙杰不由得忸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