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網球教練?」
「這沙灘在什麼地方?」
「美屬處女島。」
解語終于咧開嘴笑。
方玉堂無奈,「解語,我也知你永遠不會同情我。」
解語欠欠身︰「你身家過億,何需同情。」
照片拍得真好,充滿偷情的浪漫刺激情調。
二人的皮膚曬成金棕色,眯著眼,陶醉萬分。
「我不能假裝不知,我找個借口同她分手。」
原來如此。
「可是,接著發覺鐘美好更為不貞。」
解語嗤一聲笑。
「接著,林翠蘭與周熙亦如此。」
解語說︰「嘖嘖嘖。」
「後悔也已經來不及。」
「現在的女伴是誰?」
「王雅麗。」
「沒听說過,或許,你應考慮回到方太太身邊。」
「我們已是陌路。」
「那多好,也根本毋需離婚。」
「移民潮救了我,你看現在多好,隔著一個太平洋,大家可以為所欲為,眼不見為淨。」
解語問︰「我生父是誰?」
「你不會想見他。」
「我在想,不語風頭這樣勁,那人,如果在本市,不會太太平平默默修行吧?」
方玉堂露出佩服的神色來,「真聰明。」
「他,也許會有要求?」
「那自然,一次,托人向不語要醫藥費。」
解語惻然。
丙然是這種人。
「居然有人替他做中間人,口口聲聲叫不語把現款存人一個戶口。」
丙然是這種人。
「不語立刻將此事告訴我,那年,你還很小。」
「你怎麼做?」
「我在派出所有朋友,忠告我報警,當勒索案處理。」
解語沉默。
「我必需那樣做。」
「我明白。」
「那時不語尚未出名,事情較為容易隱瞞,而傳媒也尚未流行深入挖人瘡疤。」
「你肯定我不是妹妹?」
「不語大你十八歲。」
「她保養得真好。」
「不幸中大幸,你是那樣可愛的一個女孩。」
「謝謝你。」
他一向喜歡她,也與她說得來。
「如果不語有點乖張,你需原諒她,她走過的路不容易。」
是,窮家女,圖出身,總有行差踏錯的時候。
「那人之後沒了音訊。」誰會去天天記念他。
「你不是有個私家偵探嗎?」
方玉堂急說︰「懈語,不可!」
解語低下頭。
「記住,麻煩來找你,你才去應付它,如不,任它沉睡,不可觸動它。」
「你見過那個人?」
方玉堂頷首。
「我,長得可像他?」
「怎麼會,你同不語是一個印子。」語氣十分寬慰。
「那人,不值得一見?」
「恕我這樣說︰你之不認識他,何止不是一種損失,簡直是至大幸運。」
解語頹然。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是,人生的缺憾十分多。」
解語忽然又調皮起來,「包括美女不貞忠,守德的偏是丑婦。」
方玉堂凝視她,半晌他說︰「你是一朵解語花。」
解語駭笑。
嘩,從未听過更庸俗的贊美。
「听我忠告,照舊生活,千萬別去揭舊帳。」
解語嘆口氣。
「那根本不是你的帳簿。」
解語點點頭。
「你有事願意與我商量,我覺得榮幸。」
不知怎地,解語相信這一切都是真話。
「不語上一套影片,進帳還不錯呵。」
「害您掉了眼鏡了。」解語莞爾。
「你知道嗎,一進賭場即輸的人,反而不至于傾家蕩產,嘗到甜頭,不知收手,那才叫危險。」
解語何嘗不是那樣想,她苦笑。
「我們走著瞧吧。」
方玉堂送解語出去。
秘書前來報告︰「方先生,杏子斡在樓下撥電話上來說,他三分鐘後就到。」
解語見那老方一听杏子斡三字立刻變色,便以為是他的新歡。
她笑說︰「你接駕吧!我自顧自下樓。」
「不,」方玉堂低聲說,「來,我帶你自另一頭走。」
「光天白日之下,不需這樣曖昧吧,這位杏紫惑小姐未必如此嬌縱。」
方玉堂笑,「是我生意上朋友杏子斡先生。」
解語詫異,「那更不用回避。」
「我怕麻煩,他正是上次要我介紹你給他的人。」
「啊!」解語急了,「我自後門走。」
「也好。」
解語連忙往載貨電梯走去。
叮一聲,電梯門打開,只見有人推著一輛輪椅出來,解語本能地讓開,同時用手擋著電梯門不讓它合攏。
那推輪椅的是一司機模樣的人,可能不慣差使,而偏偏梯身與大堂之間高低又差了一兩公分,所以一時卡住出不來,他急得冒出汗來。
解語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立刻蹲下,出力幫手抬一抬輪椅前輪,果然,後邊那人一出力,輪椅便推出電梯。
那司機沒口價道謝。
解語連聲說不用客氣。
她走入電梯,下樓去。
輪椅上是什麼人?她沒看清楚。
坐在輪椅上,自然有殘疾,瞪著身體有不便的人看,是極之不禮貌的一件事。
所以她沒有看,連男、女、老、幼都不知道。
解語雖然年輕,在這方面的修為卻無比精湛,假裝看不見是她拿手好戲,演技未必比姐姐差。
學校生涯還是好的。
經過上一役,老師同學已對她另眼相看,她卻比往時更加沉默,絕無是非。
小息午膳時分,一見同學三三兩兩聚在一堆,她立時三刻回避,走得遠遠。
有誰走過來搭訕、攀談,解語掛上一個笑,然後裝聾作啞,硬是似听不見,說不出,連天氣都不談。
你以為談天氣那麼容易?
「天上有烏雲。」
「她說你面孔似烏雲呢。」
立刻變中傷的謠言。
最好是避不見面,既然不能夠,那麼,最好是不開口。
任憑人說她像傻瓜,名列前茅就好。
解語已掌握了做功課的竅巧,考起試來,真是無往而不利。
而讀書的秘訣,其實人人均知,乃系拼命讀,可是知易行難。
新戲的定裝照出來。
不語特地回家來讓解語過目。
解語拿在手中,愣半晌,正考慮做如何反應。
彩照中的花不語穿著不知國籍、不知朝代的古裝、高髻、大花臉、織錦袍子怕有十多層,她端坐著,似一只洋女圭女圭。
類此裝束在何處見過?
解語忽而想起,三年前不語帶她到東京旅行,她們去看一個大型歌舞表演叫作米卡度,那些表演女郎就做如是妝扮。
解語沒聲價贊好。
不語看著她,「終于也識貨了。」
迷湯人人欣賞,假話人人愛听。
解語又想起,那些表演女郎跳到半場,會忽然剝下一邊衣裳,露出酥胸,怪異詭艷。
當然,花不語不會那樣做。
她吁出一口氣。
誰知不語也嘆息一聲,「這部戲一出來,就到國際參展揚名。」
解語唯唯諾諾。
「怎麼不抬扛?」
她怕不語說她妒忌。
「你看你,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變成書呆子。」
「那好呀,」解語終于笑著開口,「打入國際圈子,講英語、賺美金、住比華利山,飛上枝頭,就不必同本地那班猥瑣人、井底蛙打交道了。」
分明揶揄,不語卻沒有听出來,還覺得剛剛好︰到底是自己人,說話才如此中肯。
她笑著走了。
解語盯著那些定裝照發呆。
不語多年的節蓄,一定似水般潑到街上。
那些辛辛苦苦,流過無數汗與淚賺回來的錢。
對牢陌生人寬衣解帶,同張三李四熱烈擁吻,雖說是戲,卻真人表演,戲子生涯,辛酸之處,豈能為外人道。
怎麼可以拿這些錢來出氣。
美麗的花不語似一條鯉魚精。
這麼些年都熬過去了,眼看大功告成,修煉成仙,偏偏功虧一簣。
這種歷史官闈巨片,當然不會在都會拍攝,不語她風塵僕僕,來回兩地,不知付出多少心血。
精神異樣亢奮,說話聲音高出八度,演講時仰著頭,眼楮看著東方,解語知道這便是俗稱的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