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成點頭。
在蝴蝶他見到有賀如火如荼般勤工,與下屬商議大計,吩咐秘書取來最新樣版。
看到有成,他問︰「你有話說?」
「沒什麼,我來看看你。」
「有成,進公司來幫我。」
有成機靈地搖搖頭,「我一生最怕被人鞭策,記得嗎,小時候母親逼我背唐詩,我會躲到書桌底痛哭,沒有出息也有好處,家人對我毫無期望,我大可舒適生活。」
有賀說︰「沒想到你立刻關上大門。」
「大哥,你這叫工作?統共沒有上下班時間,有人說你半夜三點半回公司來盯著電腦看。」
有賀抬起頭,「是嗎,他們那樣贊美我?」
「那時芳好也想妹妹當她助手,結好不願幫姐姐,原因也與我相同,我們是一對︰一只豆莢里的兩顆豆。」
有賀輕輕說︰「有成,從前,我的世界,不會比我自己大很多。」
「咦,這句話好不熟悉,讓我想一想,對,聖修伯利的『小王子’︰小王子住在一個比他大不多少的世界里……」
有賀說下去︰「我從不看見別人。」
「不,你眼中還有伏小姐。」
「有成,你再打岔我就不講了。」
「你說你說。」
「接手蝴蝶後,才知道有個責任,戰戰兢兢,不敢造次,與同事熟稔了,覺得對他們的家庭子女也要照顧,壓力甚大。」
「她們都是成年人,他們知道在做些什麼。」
有賀說︰「原來世界比我一個人大許多。」
這時,有同事送毛毯及運動衫樣版進來。
有成好奇問︰「這是什麼?」
「這是芳好的主意︰每年捐五千張毯子及五千套衣褲給宣明會。」
「這不是一個小數目。」
「我不過代她管理蝴蝶,也繼續她的慈善工作,像不嫌其煩地收集同事及家人的過期近視眼鏡,標明度數,捐到第三世界,由這幢大廈延伸到鄰座,結果整條街部把無用的眼鏡送到蝴蝶來。」
「怪不得她私人時間越來越少。」
「而我一度竟誤會葉芳好是極度自我中心的一個人。」
「她的確有點孤芳自賞。」
「她費事解釋而已。」
有成問︰「幾時去見她?」
「待我準備好。」
有成不客氣,「過兩天她又走了,你可怎麼辦?」
有賀微笑,「我仍在蝴蝶,我什麼地方都不去。」
「有人會發現她追求她娶她為妻,屆時你後悔一生。」
有賀吃一驚,跳起來,「你這張烏鴉嘴!」
「趕快行動。」
「她不是那樣的人。」
有成嗤一聲笑,離開了大哥的辦公室。
他好奇,走到鄰室去探視,只見葉芳好辦公室一切如舊,盆栽植物欣欣向榮,桌上一塵不染,古典音樂輕輕播出,側耳一听,原來是費城交響樂隊演奏黃河大合唱,分明是芳好平時愛听的音樂。
有成搖搖頭。
如此情深,卻難以啟齒。
原來你若真愛一個人,心內酸澀,反而會說不出話來,甜言蜜語,多數說給不相干的人听。
方有賀假裝葉芳好就在鄰室,她不過出外開會,隨時會得回來。
那一邊,芳好在房里熟睡,忽然覺得有人輕輕摩挲她面孔。
她睜開雙眼,原來是結好躺在她身邊。
芳好微笑,結好永遠如此愛嬌。
她問︰「有餡沒有?人家亮佳就快生養。」
「亮佳最爭氣。」
「你別落後于她呀。」
「正在努力,看到嬰兒,喜歡到極點,打心里鍾情出來,但是又怕生命無常,責任驚人。」
「想得那麼多,人類都要絕種了。」
兩姐妹,頭踫頭,說心事。
「亮佳由泳洋接回家去了,知道是個男胎後,他一直笑得合不攏嘴。」
「奇怪,男人還是喜歡兒子。」
「也許因為可以一起打球游戲以及齊齊看果女雜志。」
「其實說什麼都是女兒對家庭周到細心。」
「姐姐,回蝴蝶去看看。」
「蝴蝶已是人家的生財工具,夫復何言。」
「他的還不就是你的。」
芳好一听,既好氣又好笑,「這是什麼話,別人講當是誣陷中傷,親妹妹說出口,人家信以為真,他同我什麼關系?他不過是我妹夫的大哥。」
「姐,你把大門關上,又上了三十道鎖,人家怎樣進來。」
「結好,」芳好第一次對妹妹說心事︰「像他那樣的男人,非要似妖精般能耐的女人才降得住,你見過那伏貞貞,對,只有她才可耍得他團團轉。」
「一個人總有過去。」
「過去?」
「都過去了,那妖精早去降洋人了。」
結好自抽屜取出一本雜志,「看。」
「我不要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越來越低級趣味。」
「這里說伏貞貞到荷里活去參予拍攝大片。」
芳好搖搖頭,「不關我事。」
「因噎廢食。」
「結好,自小你就沒學好中文,濫用成語。」
葉太太推門進來,「姐妹倆說些什麼?」
兩人齊聲答︰「沒什麼。」
葉太太坐在床邊,「要同他立法三章,不準他夜游,不許他外游。」
芳好嗤一聲笑出來。
「是呀」,葉太太自嘲︰「就因我最管不住丈夫,所以才勸女兒們警惕。」
結好猶疑,「有手有腳,怎麼鎖得住他?」
芳好說︰「你少理媽媽那御夫術,全是餿主意。」
結好說︰「作為參考也好。」
芳好說︰「有成懂得自重,你請放心。」
葉太太忽然說︰「沒有你倆,我日子怎麼過。」
芳好答︰「你可以讀書、做事業,以及再嫁。」
「真的,有這麼多可能性?」
結好擁抱母親,「是,都為我們犧牲掉了。」
「不,是我生性懶惰,靠半間公司,一點贍養費,因循地生活至今。」
芳好說︰「這是什麼,內心公布大會?」
她想起床,被妹妹拉回被褥內,「不準逃避,听母親說完了才準走,你現在又不用上班。」
真的,目前一家三女均無工作,芳好是那種不辛勞做足一日就睡不著覺的人。
「我得去找工作了。」
「姐,我陪你回蝴蝶看看。」
芳好說︰「不如叫亮佳出來,我們陪她去挑嬰兒衣服。」
結好答︰「好主意。」
芳好總算月兌了身。
到了商場,從來不過悠閑生活的她覺得浪費時間十分不自在。
幸虧亮佳說︰「這些童裝太名貴,不合我原則,小人兒穿得暖穿得舒服便可,中價貨已經足夠,不必夸張,我們去喝杯茶再說。」
三個女人坐在茶座上,亮佳同結好說懷孕者樂,芳好目光卻落在路過男士身上。
她注視男人長褲下線條。
「拳師褲。」她同自己說。
又另一人經過,她又說︰「緊身褲。」
結好一听,覺得有趣,也加入猜內褲游戲︰「這個是拳師,亦即俗稱孖煙囪。」
「是什麼左右男人選內褲因素?」
「習慣。」
「芳好內衣最保守︰永遠白色。」
亮佳笑,「我比較冒險,紅黃藍白黑都有,尤喜花邊蕾絲。」
「這個,牛仔褲這麼緊,一定是穿蝴蝶牌彈性內褲。」
芳好微笑。
她們總有意無意忘記蝴蝶已經與葉芳好無關。
「有成穿什麼?」
「兩兄弟都穿蝴蝶牌︰老板不相信自己牌子,怎能服眾。」
「泳洋也是這麼說。」
結好加一句︰「有半打已經洗到第五十次,仍然光潔如新,連橡筋邊都不變。」
「作為內褲,算得是沒話說了。」
「從前,泳洋在夏天老會回家換內褲,現在可省下不少時間,因為蝴蝶牌夠吸汗能力。」
「試想想,如能把品稗推銷到十四億人口去……」
大家精神一振。
忽然有男人吊兒郎當走過,她們即時大笑起來。
「噓,噓。」
「我倆已嫁人,不必扮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