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心點頭。
「關督察隸屬哪家大學?」
「我是君主畢業生。」
他嘆口氣,「都大不如從前了。」
遂心微笑,中年人老是覺得以前什麼都比現在好,這叫做懷舊。
「我們不想張揚此事,請警方合作。」
「我完全明白。」
遂心站起來離去。
門口有男生等她。
靶覺好極了,她忍不住回頭嫣然一笑。
有人吹起口哨來。
這一切又同少年時並無不同,有許多事,不會變,也沒有必要變。
才穿上少女服裝就變成少女了。
正是上課時間,遂心先到自己的房間,放下行李,發覺一切設備齊全,電話隨即而至。
是巢總督察的聲音︰「已經到了。」
遂心正逐步查看房間,只嗯了一聲。
「多謝問候。」她掛上電話。
小房間只得一只窗,對牢足球場一片綠茵。
小小衛生間內只有蓮蓬頭裝置,足夠一個學生舒服地生活。
遂心把衣物掛好,搭幾件在椅背上,別太整齊了,不像學生。
她走到周妙宜的房間去。
輕輕推開門,只見格式與她的房間一模一樣,窗戶半開著透氣,窗廉緩緩拂動。
這富家女居然也選擇住宿舍,是為了方便與意中人來往嗎?
遂心先掩上門。
她家人並沒有來收拾雜物。
桌子上還攤著功課,一具最新式書本式電腦的插頭仍接著電源,手提電話在枕頭邊。
床上有只玩具熊,鼻端絨毛已經擦光,可見主人自小就不住摩挲,一只藤籃里有若干化妝品,幾張照片里有父母及同學團體照。
一切都無異樣。
周妙宜仿佛隨時會由課室回來,推開門,睜大眼問︰「咦,你是誰?」
並且坐下來請她喝一杯咖啡。
遂心用專業的耐心逐寸檢查,廢紙籮里字紙絕不放過。
只見有幾張紙上有風景速寫,又另外有一張紙上寫著「誰愛我,誰不」,像一本流行小說的名稱。
二十一歲了,還這樣孩子氣,可見出身實在不錯。
窮人的子女早當家,關遂心十四歲還比她成熟,怎會關心有無人愛,張羅衣食住行是正經。
枕頭下有一只香紗囊,里邊裝著玫瑰花瓣。
一本日記簿,完全空白,但是,當中夾著一只小小塑膠袋,有一顆藥丸。
遂心輕輕取出,打算拿去化驗。
連燈罩都檢查過了,一點異樣也沒有。
這時,遂心才去查看電腦。
里邊有幾張功課,沒想到讀純美術也得交報告。
遂心忽然會心微笑,原來周妙宜正在互聯網上征求「‘拉斐爾前派歷史及代表作評價’,願出五千元,需意見精妙」。
不是一名用功的好學生。
十多封電郵,都是普通的書信來往。
這個男人,假如有這個男人的話,一定非常謹慎。
遂心打開周妙宜的粉盒,發覺她不常化妝,粉很少用,口紅淡紫色,只剩一半。
打開衣櫃,全是簡單的便服,洗熨整齊,顯然從家里帶回來。
遂心一無所得。
她探頭出窗外,看見窗檐一角放著一只鐵盒。
啊,有線索了,伸手出去取進來,打開一看,卻是一盒吃剩小半的巧克力糖。
她沉吟。
為什麼放得那麼隱秘?
當然是怕人看見,糖而已,看見又如何?
同學看見糖,會忍不住順手牽羊吃一顆。
所以,她放在窗台外,不想與人分享。
這盒糖可能是那個人送給她的,糖叫「吻」,很出名,小顆小顆,也虧廠家想得出這種名字。
遂心已經在房里逗留超過一小時。
懊去上學了。
她把周妙宜的衣物挪到自己房中,穿上她的外套。
愈快吸引人的注意愈好。
遂心輕輕鎖上房門。
一走進演講廳,她就被題材吸引住,一位孫正一講師正在詳述日本畫家歌磨的浮世繪,牆上打出他的名作。
遂心坐下,渾忘為什麼而來,專心聆听。
「噓。」有人引她注意。
遂心看一看鄰座,那是一個染一束金發的年輕人。
「悶死人,想轉系。」
遂心不想分心,立刻移位坐得遠一點,背後有人訕笑。
接著,金發小子悻悻離去。
這種人,浪費時間、金錢、精力,早該攆出去。
又听得講師說︰「一位周同學家中園子,也種有畫中紫藤,一串串直自架子上垂下來,香氣撲鼻,醺醺然使人沉醉,一見難忘,」他停一停,「可惜周妙宜同學已經不在人世。」
遂心一怔,誰,誰在懷念周妙宜?
鈴聲響了。
只見燈光亮起。
講師是個與她年紀相仿的男子,一臉書卷氣,他正收拾雜物,立刻有三、兩個懷著醉翁之意的女生圍上去說些不相干的話。
遂心微笑,做女學生最大特權是可以胡亂糾纏某講師或是某教授,說到底,還年輕嘛。
那時,她也鎖定過一個對象,下了課,不走,坐在演講廳後排,一聲不響,等他,亮晶晶的眼楮卻一點也不放松他。
那種眼神,是叫那個中年男子余生都不會忘記的吧。
當他回鄉間退休,傍晚在洪洪爐火邊讀報;在時事新聞中,猛然抬頭,會回憶到那一張年輕晶瑩的臉。
這次,關遂心是來查案。
她站起來,從後門離去。
身後有人叫她︰「是你?」
遂心知道有人認錯她是妙宜,這正是她的目的。
遂心輕輕轉過頭去。
原來就是那個講師。
孫正一看著遂心片刻,低聲說︰「對不起,認錯人了,你是新同學?」
遂心自我介紹。
忽然,身後多一把懶洋洋的聲音,「孫老師,還沒走?沒看見我在等你?」
一听就知道是他的另一半。
遂心笑著說︰「師母來了。」
那女子听見這個稱呼,眉開眼笑,遂心因此月兌身。
是這個人嗎?他明顯對妙宜有特殊好感,身邊已經有人,是想換呢,還是想多吃一客甜點?
遂心走到飯堂買了一杯咖啡。
一坐下就有人來搭位子。
遂心發覺這間學校里俊男美女特別多,抑或年輕而正在讀書的人多數眉清目秀,總要到踏出真實世界,加入螻蟻競血行列,面目自然日漸猙獰。
「我是建築系吳漢寧,你好。」
遂心看著他,「讀書與交女朋友,哪樣更重要?」
他很坦白,「如果我不把功課放第一,父母會叫我好看,但是招呼女孩子也太過重要。」
遂心笑了。
他問︰「你可是成年學生?」
遂心一怔,好眼力,他竟然看得出來,只比他們略長幾歲,臉上已經畫下痕跡。
她點點頭。
「我認得你這件外套,你是周妙宜的朋友?」
「你知道周妙宜?」
「校園里人人認識妙宜。」他話中有話。
第二章
遂心一怔,「她很受歡迎?」
「她個性活躍,你是她朋友,應該知道。」
遂心不出聲,周家一直以為女兒十分文靜內向,很明顯,她踏出家門,就變成另外一個人。
「今天晚上,戴維斯堂有個舞會,你要不要來?」
遂心問︰「你是來接我呢,還是在門口等?」
誰知他笑笑說︰「女生免費入場,在舞會里邊見面。」
遂心瞪大雙眼,明白,明白。
這里簡直是男生天堂,不管接不管送,一點責任也無,遂心為之氣結。
那漂亮的男生朝朋友揮手,說聲失陪,便轉了位子。
接著,另外有人過來搭訕。
遂心穿起外套,沒好氣地離去。
她駕車到附近派出所,把那顆藥丸交給當值警員,「請轉黃江安督察化驗。」
遂心回到宿舍,發覺有個女孩蹲在房門口。
看見遂心她站起來,「回來了。」
「你是哪一位?」
她嗤一聲笑出來,「這樣斯文,真不愧是阿妙朋友。」
女孩子一頭長鬈發,絲絨長裙,小小毛衣,露著肚臍,臍眼上釘著一枚金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