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人難產,是不是因為她這個妹妹?
吉蒂遇刺,會不會是她招小人?
無論家里發生什麼壞事,她總忍不住往自己身上攬。
「就說吉祥向你要聘金的事……」吉人蹙眉深思,依她猜想,這件事並不如表面看起來的那樣簡單。「她應該听說過,你和你母親並不富裕,卻在十五歲時開口向你要錢。她到底是希望你拿錢來娶她,還是希望你發怒後退婚呢?」
「恐怕是希望我退婚。」夔山鐵青著臉,胸口梗著一堆怒氣。「她怕她十五歲及笄,我真的登門求親,所以先下手為強。」看來小時候她對流言尚有一絲反抗,才會寄送那些禮品,怕他忘了婚約;然而隨著歲月消磨,她已擺月兌不了陰影,於是以聘金當藉口來逼退他。
「應該是如此,你終於懂了她的心思。」吉人望著他,露出一抹微笑。
吉祥已經太累了,所以她漸漸的什麼也不敢想、什麼也不想要,就算有什麼真正渴望的事物,也是眼巴巴的望著它掉淚,然後站得遠遠的。
爹爹和姊姊,是她一生無法割舍的血緣之親,至於其他人……
「我妹妹一定是對你萬般難舍,著迷到不可自拔的地步,才忍不住那樣對待你,之後又後悔忙著把你推開。」吉人同情地看著夔山。
這漢子猛一瞧,還真不免被他粗獷的形貌嚇住。凝眸細看,才發覺此君器宇軒昂,眉眼間散發一股清正傲放的氣息。
娘果然給吉祥覓了個好男人,但願……但願他倆真能修成正果。
娘,您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吉祥啊!
吉人驀地紅了眼眶,不忍地別開臉去。
夔山心情沉重的離開盛家,看天色還早,便往惠源堂閑步而去。
吉祥這時候應該還在吧!
餅了晌午,街頭人潮擁擠,惠源堂依然矗立在那兒。柳富春吆喝著夥計搬貨,吉祥偶爾在門前露一下臉,轉身又近鋪子里去。
他見過她招呼客人的模樣,她話不多,臉上掛著寧靜的淺笑,從櫃架上取物的姿態,有一股動人的優雅,無論什麼珠寶飾品放在她手里,彷佛都變成稀世珍品。
她笑一下,點頭說好,客人多少就是相信了。
夔山不欲打擾她,於是買了壺酒,躍上惠源堂對街的京餿樓樓頂,高高在上的低頭俯視。過了一、兩個時辰,吉祥穿上披風出來,忽然仰頭對他一笑。
夔山縱身從三樓高跳下,直直落在她眼前。
「要回去嗎?」
「嗯,你來了。」吉祥撫著心口,多少還是有點兒驚駭,細致臉龐顯得有些蒼白。
痛痛痛,听完吉人一席話,他現在一見她就心痛。該拿她怎麼辦才好?他越來越糊涂了。
「既然你來了,我們就在路上走走吧,我不想乘轎。」吉祥和柳富春招呼一聲,讓轎夫先走,才和夔山肩並肩的沿著街邊散步。自從她歷劫歸來,出入各個地方總是小心翼翼,不敢任意在街上逗留,就怕……
右邊眼角突然閃過一張慘白的臉孔,她心頭一震,想回頭,夔山卻一把大手攬住她,嚇了她一跳。
「我好像看見……」
她急忙抬頭想告訴夔山,夔山卻打斷她。
「不要看,他們也在看我們,你要裝作沒事。」他低頭沖著她笑,仿佛一般的言笑晏晏,「別害怕,跟著我就好。」
兩人繼續散步,夔山攬著她肩頭,吉祥忍不住微微輕顫,張著大眼瞪視前路。
不一會兒,蹬蹬瞪的腳步拋來。
「咦?不見了。」李七八左右張望,接著李九十也現身。
「狗男女跑哪兒了?」
夔山側身等著,不見其他人來會合。嘖,只有這兩個?
「嘿,在這兒。」他不假思索的從門後踱出來。
李家兄弟一回頭,立即目露凶光,兩手袖底各滑出一把短刀,雙人四刃,疾疾撲向夔山。「你找死!」
夔山赤手空拳迎戰,一交手,才發現這對筷子兄弟並不好惹,身材高瘦修長,動作迅捷猛辣,四把油滑的短刀合作無間,簡直比八個男人還強。他手背閃避不及,被劃出一道長長的扣子,霎時拳頭染血。
「救命啊——有山賊在這兒,救命啊——」他們三個堵住了巷口,吉祥慘白著臉,沒法子出去求救,只得放聲呼喊。
李九十目露寒光,回眸一瞪,「先殺了你!」飛身撲至,短刀刺到她眼前,她嚇得往後抵住牆壁,眼見躲避不及,孰料李九十突然身子一僵,軟軟地倒下來,背上插著一柄短刀。
「啊……啊……」吉祥雙唇顫抖著,吞吞口水,李九十倒下後,才看見夔山逐步走進,李七八在他身後也倒下了。
「多虧你,是你救了我們倆。」夔山踢開李九十的身軀,扶著她手臂。
「什……什麼……我?」吉祥茫然不解。她明明什麼也沒做啊……要不是她,夔山也不會……
「是啊!」夔山眼楮彎彎的,咧嘴笑道︰「他們是心意互通的雙胞胎,兩人聯手的威力,比普通四、五個男人加起來還厲害。剛才你一叫,正好讓他們倆分心,他們一分心,力量消弱,便不是我的對手了。」說罷,回頭瞥了地上的尸體一眼,他驚險地拍拍胸口,「幸好有你在,若是換個荒郊野地,他們倆單單圍堵我一個,最後倒下來的恐怕是我。」
第9章(2)
「是……是嗎?」
吉祥腦中轟轟作響,完全無法思考,從來不曾有人是這樣想的。人人都說她是災星,只會說「都是她害的」,從來沒有人說過「多虧她什麼是麼」。抬起夔山右手,他手背上又多了道傷,鮮血淋灕的,教她看了就難受。
巷口外頭,達達達達的腳步聲響起。听見砍殺聲,終於有人去報官了。捕役們趕來見是夔山,個個大吃一驚。
「夔捕頭?您沒事吧?」
「這兩個是騰龍寨的,就交給你們了。」夔山下巴往地上一努,接著大手勾著吉祥的肩頭。「走吧!」他笑了笑,排開了圍聚的眾人。
夔山在他們這行可是鼎鼎有名、深受敬重的人物,衙役們不敢怠慢,於是畢恭畢敬的站成兩派,小心恭送他離去,這才回過頭處理尸體——全都是一刀斃命,準確的對著心髒——捕快們不禁咋舌,夔捕頭果然名不虛傳啊!
這天直到深夜,吉祥還雀躍地睡不著覺,心頭好像爬滿了一只只小螞蟻,害她心癢難平……她救了夔山,夔山說她即使救了他……真是的,他怎麼這麼好笑,她只不過喊救命而已,任何人遇到都會喊的嘛!
她嘆息著模模自個兒的臉。其實可笑的是她自己,這一點點小事,她干麼激動成這副德行?她她……哎,實在太荒唐了。
難得心情好,踩著花園里的落葉,一步、一步,徐徐踏上台階。
今晚月色似乎特別明亮,地上甚至映出淡淡的影子。她抬頭看天,不意卻發現夔山坐在屋頂上,雙手垂放在膝蓋上,兩人霎時眼對眼,他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
吉祥頓時尷尬的紅了臉。她剛剛踩著葉子跳跳跳的,全被他瞧見了?
「你怎麼還沒睡?」他笑說。
「你怎麼老愛爬那麼高?」她反問。
「你上來試試看就知道了。」夔山縱身跳下來,雙手拉住她的腰。
「我?」吉祥莫名睜著杏眼,夔山便摟住她,飛身踏上枝頭,幾個轉折跳上屋檐。「啊——」她不習慣哪斜斜的瓦片,嚇得失聲尖叫。
「有我在,不會摔著你的。」夔山扶她坐下,伸手攬著她的腰。
惠家的層層建築、飛檐屋瓦,還有遍地的繁花柳樹,霎時盡收眼底,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